第50章 隱情(1 / 2)
「陛下可要將小翁主傳過來瞧瞧?」張敬保察言觀色,問得小心。
皇帝凝視著騎在楚欽肩膀上的妍歡,沉吟良久,搖頭:「算了。」
言畢他舉步走向紫宸殿的殿門,途經門檻處,忽而眼前一黑!
緊隨而來的就是頭重腳輕,皇帝下意識地扶住額頭,還是禁不住地往下墜去,張敬保駭然:「陛下!」
宮人們一下子亂了起來。
不遠處的西配殿前,楚欽聞聲驀然抬頭。曲小溪亦是一怔,忙將妍歡抱下來,催促楚欽:「快去看看!」
楚欽顧不上回話,疾步趕向紫宸殿,行至殿前時皇帝已被宮人們七手八腳地扶起來,往寢殿送。
「快去,傳太醫來!」張敬保吩咐,抬眼看見楚欽,忙上前一揖,「陛下突然昏過去了,殿下入內稍候?」
「好。」楚欽頷首,提步入殿。半步不停地一直走進寢殿,他才發覺自己心下竟有些急,一股說不清的彷徨彌漫,激起沒由來的厭煩。
於是最終,他迫使自己停在了離床榻幾尺遠的桌邊,坐下來靜等。
殿中的忙碌持續了良久,每每皇帝生病,太醫們總要一口氣趕來數位。眾人輪流搭脈、再去外殿商議如何醫治,而後再開方、施針。
如此一忙就忙到了半夜。昏黃的燈火中,皇帝終於幽幽轉醒。
周遭的麵孔漸漸清晰,皇帝認出近前是太醫院院判,啟唇淡聲:「朕還能有多少時候?」
院判滯住,僵了僵,緩緩回過頭,引著皇帝看向身後不遠處的人。
正起身走向床榻的楚欽頓住腳,目光定定地望向皇帝:「父皇,這話什麼意思?」
「你怎麼在。」皇帝緩了口氣,垂眸掩飾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示意宮人扶他起身。
張敬保忙帶著兩個宦官一並上前,扶他坐起來靠住軟枕。
皇帝笑笑:「年紀大了,又這樣生病,心裡總會生出些憂慮來,怕自己壽數不長。」言畢擺手,吩咐太醫,「退下吧。」
院判一揖,安靜地告退。
「太醫留步。」楚欽喚住他,視線仍在皇帝麵上,口口勿客氣,「父皇既然想問,不如就請太醫明說,父皇的病情究竟如何。」
院判眼底一顫,看向皇帝,不敢開口。
「退下。」皇帝再度命他告退,又睇了眼張敬保,「你們也退下。」
滿殿的宮人立時都向外退去,幾息工夫,殿裡就沒了外人。
殿門關闔的聲音一轉即逝,楚欽無聲地看著皇帝,皇帝沉默地自顧坐著,忽有燭心燒得一響,嗶啵聲明明極輕,卻顯得格外分明。
「欽兒。」良久之後,皇帝終於再度開了口,「這些年,朕待你不好,你恨不恨?」
楚欽目光微凝,視線壓下去,聲色平靜:「兒臣不敢。」
可皇帝置若罔聞,自顧自續道:「你若有恨,你就恨朕。你可以尋些由頭削減朕的陪葬,也可以日後不大辦祭典,但你不能讓你母後也不安生……朕得跟她合葬。朕答應過她,百年之後,要跟她合葬,要一直陪著她。」
楚欽頓時連呼吸都窒住。
這番話背後的意味太多,多到讓他頭皮發麻。近來紮根於心的困惑也湧至極點,他不自覺地咬住牙,許多種應答措辭同時漫上心頭,最終說出的卻是一句:「父皇說什麼……」
皇帝乾笑,身子全然靠向軟枕,仰頭看向床幔的頂子,長長地舒了口氣:「朕答應你母後的事,都辦到了。到時你安安穩穩地坐上這皇位,她會高興的。」
「父皇……」楚欽跌退半步,長久以來的父子不睦讓他心生警惕,不得不將此視作試探,卻又無法從父親臉上看到分毫試探的意味。
安寂須臾,他緩緩道:「四弟有勇有謀,還有母族扶持,更堪為君。」
皇帝仍自含著笑,眼睛一轉,視線落在他麵上。
遂睇了眼床邊:「過來,你坐。」
楚欽定住氣,依言坐過去,皇帝凝了凝神:「你四弟、還有皇後的娘家蕭家是什麼路數,朕心裡有數,朕知道他若登基,一定會想方設法要你的命。朕也知道,人生在世當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可朕還是想求你——你若繼位,留他一命,你肯不肯?」
「……兒臣不明白。」楚欽目不轉睛地盯著父親。
不是不明白他為何要他饒了四弟,而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想讓他繼位。
皇帝苦笑,搖著頭,又是一聲長嘆:「別怪朕。那個時候,你太小了……」
西配殿,曲小溪早早哄著妍歡睡下,自己卻因皇帝的事安不下心,便讓人先將妍歡送回了長樂宮,自己扔守在配殿裡等著楚欽。
這一等就是大半宿,她因心中有事倒也沒有多困,可楚欽回來的時候卻把她嚇著了。
「滾!」他尚未進殿,斥罵聲就傳進來,「都滾!」
曲小溪一下子站起身,迎到外屋就見他鐵青著臉,周遭的宮人們都在躲閻王似的往外退。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一時也心生懼意。他看見她,神情卻忽而一鬆,趔趔趄趄地上前,將她一把擁住:「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