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祭祀與戰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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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停了。

鈴聲消失。

裴沐望著大祭司的背影,隻見到他頭頂超出兩隻高高的牛角,每一道螺紋都被磨得光滑異常,並將陽光折射成兩團冷冽的光暈。這讓她想起大荒上遊盪的凶獸,它們總是形單影隻,殘酷又強大,隻會在滿月升起時仰頭發出無人聽懂的嚎叫。

而她現在注視著的這個人……也許比任何一隻凶獸都更強大。

也同樣,他明明站在無數人敬畏的目光前,卻顯得比任何一隻凶獸都更加孤單。如果沒有人敢站在他身邊、敢與他平視,那就是一種孤單。

咚!

烏木杖落地的聲音打破了天地間的寂靜。

「副祭司,」他說,「卜雨。」

卜雨?

裴沐一怔。

卜雨是最常用的占卜之一,無論是種植莊稼、外出狩獵,都需要部落祭司占卜晴雨。也正因為常用,卜雨實在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種活動。

這麼鄭重其事的祭祀……要卜雨?

裴沐先是疑惑,立即又心虛起來。她雖然頂著祭司的名頭,與神木也相處得很好(她總覺得神木說不定有靈智,能算半個人),打架也打得很不錯,但……

所有和「占卜」相關的事,她都不會。不管是艱澀如占星,還是簡單尋常如卜雨,裴沐都隻會擺出高深莫測的架勢,而後瞎猜唬人。

這也許是因為天神太重男輕女,不肯給她提示。不過裴沐時常懷疑,其實整個大荒上真正能占卜的祭司,並不超過一隻手的數,其餘男人也隻是裝模作樣而已。

可這裡不是小小的子燕部,而是偌大的扶桑部。她麵前是整個大荒中都赫赫有名的大祭司,下頭更是跪了一群貨真價實的祭司。

大祭司說卜雨,必定是指貨真價實的卜雨。

如果失敗了……

裴沐心裡有點打鼓:這……她哪裡知道下不下雨,又在哪裡下雨?

如果是私下,她肯定直言自己占卜不準,反正大荒上的半吊子祭司多得很。可現在場麵肅穆,鴉雀無聲,唯有大祭司的威嚴如陽光籠罩四野,她怎麼好開口?

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想歸想,做歸做。在其他人眼中,這位新上任的副祭司風儀出眾、神態飛揚,舉手投足灑脫又不失優雅,容顏如玉剔透,站在大祭司身旁真如晝夜相接、日月輝映,令烈山之巔恍然成了天神之所,光輝灼灼不可逼視。

「遵大祭司令。」

按照禮節,裴沐先向大祭司背影躬身一禮,再雙手橫握青藤杖,向天與地各一禮。

如果是平常的卜雨,隻需要以火燒灼龜甲,就能從裂紋中得到相應的啟示。但在高高祭台上,裴沐並未使用龜甲,而是退後半步,再舉起青藤杖朝向半空。

她另一隻手掌豎起,喚出淡藍風力。

咚、咚咚咚——

祭台邊,鼓聲響起。

裴沐唱出卜辭:

「癸卯卜,今日雨。

其自西來雨?

其自東來雨?

其自北來雨?

其自南來雨?」

——其自北來雨?

——其自南來雨?

每念一句,底下的祭司們就跟著和一句。每一聲落下後,裴沐麵前的風力就變換線條,隱隱就像一枚由風組成的龜甲。

待卜辭全部念完,就該裴沐宣布占卜結果了。

她麵上鎮定自若,實則對著麵前亂七八糟的風力線條乾瞪眼,隻能悄悄用眼睛去瞟大祭司:大人啊大人,你再不開口,就隻能由我來胡說八道了!

她雖然十分習慣胡說八道、張口就來,且義不容辭該做這事,但萬一占卜錯了,大祭司威嚴掃地……後果太嚴重,裴沐拒絕深入思考。

如同聽見了裴沐心中聲嘶力竭的呼喚,男人再次敲下烏木杖。

——砰!

他開口道:「雨自北來!」

倏然竟有風雷之聲!

一片陰影如飛掠過,令裴沐眼前一暗。她吃了一驚,抬頭望去,卻隻來得及看見一片黑雲遠去的背影,其中夾雜滾滾雷鳴、道道閃電。

大祭司身邊本有九色寶石投映出九道影影綽綽的水幕,那片黑雲便沒入了其中一麵。

裴沐一掐方位,發現正是北方。

——咚咚咚咚咚……

鼓聲綿密,且愈發激昂,正如四周氛圍漸漸狂熱。祭司們都抬起頭,將激動的目光投向正北方位的水幕。

寶石光華流轉,明澈陽光倒像蒙了霧,好令水鏡中的景象更清晰。

除了正北方的那一麵,其餘八麵水幕中也波紋盪漾,化出不同地方的場景。中有桑樹排排、魚塘寬闊、良田沃土,更有許許多多的人們的臉。

他們的服飾、手臂上的紋身,都表明他們是扶桑聯盟的族民。

他們都滿麵激動地抬頭看著,好似也能看見水鏡,並透過水鏡看見大祭司和大祭司烏木杖所指向的方向。

裴沐再去看正北方的水幕。唯有那裡的景象與眾不同:曠野千裡,野草招搖,大群妖獸被驅逐著,瘋狂地往前逃竄,並在頃刻間踐踏過了地麵布置的陷阱機關。

木車與大隊身穿皮甲的戰士緊跟在妖獸群背後,他們高舉火焰、拱衛著領頭的車架,口中發出震天呼喊。

他們的車架上有土黃色的旗幟高高飄揚,上頭繡著一隻肢體怪異、神態凶狠的穿山甲。

「……無懷部?!」裴沐一個激靈,險些沒能壓住舌尖的驚呼。她腦中危機預兆大作,多年來的作戰本能讓她差點就直接沖出去,用手中的青藤杖將那大隊人群橫掃出去!

無懷部是大荒北方的部族,也是近年來的強族。他們作風霸道、習俗殘忍,四處攻伐不說,還會砍下戰俘的頭顱,再串連起來掛在旗杆上,作為裝飾品和威懾。

無懷部喜歡欺負小部,比如子燕部。裴沐以前也同他們零星交過手,很是厭憎他們。

而看水幕中無懷部的架勢,竟是出動大軍,要來攻伐扶桑部!

大祭司站在烈山之巔,冷眼看著百裡之外的這一幕。可怖的骨白麵具覆蓋了他的神情,唯有那兩點眼神仍是冷冷的,譬如不墜的寒星和不化的堅冰。

烏木杖平靜前指,正對水幕中無懷部的祭司車架。那名祭司頭戴獸首,頸上掛著一串嬰兒頭顱的白骨項鏈,正雙手高舉,燃起火焰以驅馳妖獸。

忽然……

水幕中的曠野上,響起了陣陣雷鳴。

黑風四起、電光四濺,方才還晴空萬裡的畫麵,陡然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然而,那雨又很是奇怪。唯有妖獸大軍往後的部分被密密驟雨籠罩,而靠近扶桑部的這一側卻仍是陽光晴好。

無懷部祭司的火焰轉瞬被澆滅,連帶所有人都成了瑟瑟發抖的落湯雞。

那祭司氣得哇哇大叫,正要再次施展巫術。這時,大雨又突然化為一把利劍,凝聚著電光,竟是轉眼就飛去,割下了無懷祭司的頭顱!

——咚!

裴沐一驚,青藤杖眼看就要揮出,卻發現原來這是扶桑部的鼓聲。

水鏡內外,都是扶桑部的鼓聲。

——殺!!!

天地間,無數人聲交匯,嘶吼出的卻是同一個字。

雲收雨歇,曠野中突然跳出了無數扶桑部的戰士。他們戴著牛角、手拿盾牌和鐵刃,嘶吼著朝無懷氏沖去。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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