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092(大修)(2 / 2)
他的下頜線繃緊,眼如寒潭,刃一樣冷。
薑嬈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情態。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突然到她沒辦法理清自己的情緒,嗓音悶悶地說道:「金陵的人都說她知書達禮,溫柔體貼,是一個做妻子的好人選。」
她心裡有一道很小的聲音,在那裡說,不行,陳從筠不行。
但那道聲音卻被另一道聲音壓了過去。
她本來就有些關心他進工部之後,會受徐家的黨羽排擠,如果他能娶到陳兵的女兒,陳兵一定不會讓他受到委屈。
「是。」容渟忽然冷笑,「聽說陳姑娘是很不錯。」
他的聲線喑啞,含著薄薄的慍怒在裡頭,「但我不要。」
他的眼尾有些發紅,若是薑嬈此刻看他,就會覺得他臉上的神情和她夢裡九爺發怒時的樣子沒有絲毫的區別。
為什麼想把他推出去。
薑嬈有些意外,抬眸看了容渟一眼。
她的眸光清亮,一泓清泉一般。
裡麵漾著她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驚喜。
在她抬眸看他時,容渟眼裡像燒灼了一樣憤怒和難以控製的躁鬱,全部藏了起來。
他心底一陣悲涼,臉上卻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我不想同她有任何乾係。」
「可你都沒見過她……」
「我不見,我不想。」容渟的眼睫緩慢地眨動著,落了翳的眼窩看上去有一股陰鬱的頹喪,但他的聲線卻很固執,「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薑嬈被他這沉鬱的嗓音蠱惑,聲線放軟,「你想要什麼?」
「最好與我年紀相仿,是家中長女,父母恩愛,有一個弟弟,生在金陵,卻在其他地方長大,喜歡吃甜的,迷迷糊糊的。」他語氣平緩,「隻有是她,我才願意。」
薑嬈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耐著性子,數著他說的這些條件,一條一條的,在她所認識的金陵貴女裡篩選了一遍。
年紀相仿,家中長女,父母恩愛,有一個弟弟,這還好說。
生在金陵,卻在其他地方長大的,真沒有。
更別說什麼嗜睡嗜甜,她從何知道她們誰嗜睡嗜甜?
整個金陵就沒有他說的那樣的姑娘。
她偏了偏腦袋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又數了一遍,更加的束手無策,隻得問他,「隻有找到這樣的人,你才願意?」
「隻有她才行。」
他的語氣篤定,倒顯得他像是已經有了意中人。
薑嬈輕咬了下自己的唇瓣,她放下手,搖著頭,瞳仁湛亮,認認真真地反駁,「可是,沒有你說的那樣的人。」
容渟搖了搖頭。
他意有所指,緩緩說道:「你好好想想。」
他的聲線低緩沉穩,又重復了一遍方才說過的條件,「年紀比我小一點,但又不要小太多,父母恩愛和睦,是家中長女,最好有個弟弟……」
薑嬈聽著聽著,這回不等到他說完,就聽出來了哪裡不對。
回過神來,呼吸聲都受到了擾亂,驚詫地指向自己,「我?」
容渟「嗯」了一聲,氣音帶笑。
「是你。」
他眼底那顆漂亮的紅痣被微白的日光照亮,若有觀者,無一不會神搖目奪,琉璃色的瞳仁如水一般清明,「隻會是你。」
薑嬈有些昏乎乎的,「為什麼?」
「你當真想知道?」
他心底的貪念已經快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了。
他想要她完全的屬於他,想讓她與他共享那些醜陋的情緒——嫉妒、貪婪、獨占欲。
裴鬆語算什麼,陳從筠又算什麼?他四哥又算什麼?
他的世界裡,隻有他和她兩個人。
薑嬈點了點頭,她很少說違心的話,心裡想什麼便是什麼,仰頭看著他,「想知道。」
容渟垂眸,看著她微微握成拳的小手,似乎很緊張答案似的。
她不想知道為什麼的。
為什麼?
因為他自私,他貪婪,他想將她圈禁到別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想讓她獨屬於他一個人,而他也隻會屬於她一個人。
他沒在陽光底下好好活過,本性極惡,又學不會人間的道義倫常,注定不容於世,可他的靈魂將永遠為她臣服,她活著他跟著一起活,她死了他也會跟著一同死去。
這些念頭根植於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落不下傷害她的刀,卻又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她能給他同樣的回應。
執念已經深入骨髓,到了扭曲病態的地步。
要是把這些統統都說了,她得害怕成什麼樣?
他不會讓她知道的。
「因為我信不過別人。」
他沒有長篇大論,喚她小字的那一聲,聲線卑微至輕顫,「年年。」
「除你以外,我無一可信之人。」
「我隻想與我信得過的人成婚。」
他是精心布置下陷阱的獵人,是一個用謊言和偽裝騙取她善良與同情的惡鬼,卻也是一個匍匐在她腳跟,祈求她給他一絲垂憐的可憐蟲。
薑嬈半天沒說話。
他說他除她以外,無可信之人。
最初做夢時,她怕他怕得要命,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日後那個高高在上、冷漠專權的男人,這時溫順得像一隻剛出生的小雀,看向她時滿眼寫著信任。
「不要把我推給別人。」容渟低沉的聲線又在她耳側響了起來,他的瞳仁裡閃著光,濕漉漉的眸子,看上去十分的可憐,「我離宮後,宮裡有消息說,皇後想為我指一門婚事。」
薑嬈還未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就被他這句話砸得措手不及。
她頓了一下,驚愕道:「皇後想找人監視著你?」
容渟緩慢、篤定地點了點頭。
她肯定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皇後安排眼線在他身邊的。
他睫毛微抖著,上麵落滿了陽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怎麼會這樣。」薑嬈來回走。
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容渟會成親這件事。
她在夢裡夢到過他的二十六歲,別人膝下兒女都已成雙的年紀,他始終孤身一人,即使是萬家團圓的新年夜,他也還是一個人,盯著窗外的雪,脊背挺直,華服加身,背影看上去是徹骨的孤獨,卻又令人難以接近,像是一輩子都會這樣下去。
她在原地踱了幾步,忽然停下,眼睛一亮問他,「那你為什麼沒有答應陳大人?」
若是先答應了陳兵,嘉和皇後就沒辦法為他指婚了。
這可是現成的浮木。
「年年,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容渟低了低頭,「況且我說過,除我可信之人,其他不管是誰,都不行。」
他語氣艱澀,有些慌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萬裡無雲萬裡天,艷陽高照,絲毫的陰霾都不見。
薑嬈的眼底卻像是落了灰一樣。
她手指掐著自己的掌心,「你別慌,別怕。」
她低下頭,想了許久,最後,緩慢地把目光移向了他。
「陳兵大人的女兒不行,那若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