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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渟低了低眸, 神情看起來依舊柔和,他輕輕揮了揮手,暗衛看懂了他的手勢, 繼續護在薑嬈身邊。

暗衛離開後不久, 邶燊院裡進來了一道身影。

懷青腳步匆匆,從外麵回來,衣襟被夜風吹動, 沾著點燒焦的炭火味。

他叩門進書房時,容渟正在寫字。

懷青看著他坐在圈椅上的背影, 低聲稟報:「沈府裡燒焦的屍體, 共有七具,皇上也怕她們假死脫罪, 叫仵作來查驗了,裡頭有沈府的三個丫鬟,兩個小廝, 還有沈夫人與她女兒, 錯不了。」

懷青一想到活生生的人被大火吞噬的場景, 腳就有些顫, 看著外麵掛著的燈, 眼神都不對勁兒了。

見到死人, 心裡麵總是會震動的。

案前,容渟寫字的手慢悠悠一頓,他並未轉身, 「她們在哪兒?」

「她們?」

「那七具死屍。」

他聲線冷,偏生今天風大,天色沉暗,披在他肩上, 眼神裡丁點的波動都沒有,人死人生,無動於衷。

「那幾個丫鬟小廝被他們的家人領了。」懷青頓了一下,「沈夫人與沈姑娘戴罪之身,沒人肯花那個銀子領她們回去,聽說是直接被仵作那邊的民夫帶去城西石林亂葬了。」

「去看守石林的農夫那兒,問出來那母女二人在何處。」

懷青在容渟問到那些死屍的去向時,就隱約覺察到了不對,等聽到容渟的這聲吩咐,終於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查出屍體在何處能做什麼。

他不敢細思也不敢多問,將事情應了下來便合上門出去,閉門前,往裡掃了一眼。

容渟仍在案前寫字,筆尖的墨滴垂在了紙上,緩緩在宣紙上泅染開,他瞳仁深沉像是化開了墨。

興許是見過容渟拿刀的模樣,這會兒看他執筆寫字,懷青也莫名生出了一絲 忌憚。

拿刀如拿筆,動作如出一轍。

太斯文。

……

薑嬈回府後,朝府中的一些老嬤嬤打聽,知道了有關謝襄的一些事。

謝襄不僅是襄王府的嫡女,還是獨生女,沒有任何嫡出的兄弟姊妹,隻有個庶出弟弟。

謝襄自一出生,身子骨就不好,年歲越大,身上的病越多,前些年算命先生說她名字中的襄字太硬,她八字薄,擔不起這個「襄」字,就改成了「溪」字,足不出戶,謝溪如今二八年華,正是待字閨中的時候。

謝溪身子病弱,足不出戶,唯一會出門的時候,便是與她娘親徐謝氏——嘉和皇後的庶出妹妹徐蘭英到廣梨園聽戲。

廣梨園兩日開一回,坐落於秦淮河東,與薑嬈那幾間鋪子在同一側。

薑嬈這幾日便常常在鋪子裡待著,派了線人去廣梨園那兒打聽著,一旦看到謝家人到梨園裡聽戲,便來知會她一聲,她好過去。

她自知沒有什麼深謀大略的手段,隻能從這種小地方入手,以期從謝溪與徐蘭英身上得到點什麼有用的東西。

即使得不著,就當去廣梨園聽了幾回戲,解了解悶。

也不虧嘛。

這日她正在鋪子裡待著,安排在梨園那邊的眼線剛好和扈棠一起來了,薑嬈便和她一道,同去廣梨園。

台上,鑼鼓聲漸起。

扈棠並不是一個能安穩下來聽戲的性子。

戲班子這才演了半台戲,她便眼皮打起了架,被台上一下鑼鼓聲給敲激靈了,哆嗦了一下精神了起來,無聊地用手指繞著茶盞畫圈圈。

她看向對麵的薑嬈,見她的視線也不在戲台子上,順著她目光看去,似乎是在看二樓西側那邊的一桌母女。

梨園三層樓,一樓廳中支起了戲台子,二樓三樓繞著欄杆的桌邊坐著的都是客,她們在三樓,占據了視線最好的地方。

扈棠看到了坐在二樓的母女。

「那不是襄王妃與謝襄嗎?」

「謝溪。」薑嬈糾正。

徐蘭英母女兩人獨自看戲,也沒與旁人搭話,薑嬈沒瞧出什麼有用的東西,轉回頭來與扈棠攀談。

「念習慣了。」扈棠嘟囔了一聲,旋即聽薑嬈的話,改了,「謝溪。」

薑嬈一笑,扈棠捧著腮看她,「今日怎沒見你弟弟跟著?」

「他被鎖進書院裡,讀書去了。」

薑嬈倒有些惦記起了薑謹行。

她爹爹突然一改悠閒散漫的性子,雷厲風行了起來。

半個月前與她祖父談了話後,次日她祖父上書了一封請書,上奏到了昭武帝那兒,請了冊封爵位的金印,將爵位傳給了她爹爹。

而她弟弟成了伯府裡的世子。

千百雙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斷然不能再像往常那樣胡鬧。

即使這幾日弟弟又背著小包袱,到她屋裡哭得淚水漣漣,薑嬈也還是狠下心來「見死不救」。

學問是吃苦學出來的,他受不了今日的苦,便得吃後來的苦。

僥幸躲開了今日的鞭子,一時輕鬆,明日生活甩來的鞭子隻會來得更狠、更不留情麵。

扈棠聽說薑謹行被鎖進學堂,有些驚恐地往後直了直身子,「真可憐。」

薑嬈看她這瑟縮模樣,再想想她搶謝溪書冊的妄為行徑,便能想到她小時候在女孩子的私塾裡是何種模樣,禁不住眼眸彎彎,搖著小團扇遮住了臉上的笑。

扈棠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你別這樣看我,我先前在學堂裡也是學到了東西的,搶謝溪的書,就一回,還是她見了我就怕,主動給的。」

小團扇後薑嬈笑意更濃,輕聲應了「好」。

戲台上,濃妝的戲子仍咿咿呀呀在唱。

一雙怨懟的眼盯著戲子色彩斑斕的戲服,陰沉著麵。

十七皇子身穿青色錦衣,頭戴白絨冠,坐在與薑嬈同側的二樓桌上,正好是薑嬈與扈棠的視線死角。

十七皇子派出去的人回來,附耳在他耳邊,「殿下,近不了她的身,有人在暗中護著。」

十七皇子拳頭一下砸到桌上,震得杯盞中的茶水晃了晃。

按著他母後的安排,容渟本該與陳從筠定親,從此在他們的掌控下,再也翻不出什麼風與浪。

誰知道最後他父皇賜婚的聖旨,卻把薑嬈指婚給了容渟。

寧安伯府的嫡女,雲貴妃最疼的外孫女……這樣的出身,即使說給他,也綽綽有餘,說給那個殘廢……憑什麼?

他母後不知是怕著什麼,竟然就認同了這事,半點都不爭!

十七皇子陰沉著臉。

一樓鬧出了點動靜。

台上唱著的那出戲是「吳剛伐桂」,做嫦娥扮相的戲子剛一出來,便被一花名在外的紈絝子弟拉住了她的袖子,叫她跳不得舞,唱不了戲。

十七皇子身邊的太監往下看了兩眼,看著那惡霸的行徑,臉色都變了,提醒十七皇子:「這會兒這裡人多,殿下若能拔刀相助,好名頭傳到皇上耳裡,定得嘉賞。」

「鬧事的那人,是誰家的兒子?」十七皇子輕叩茶盞,還在思量。

若是為了這一時風頭,得罪了他祖父那邊的人,倒也不值。

就這一時猶豫,已經有人將長鞭甩在了那紈絝惡霸的身上,霎時皮開肉綻。

惡霸手還拉著台上「嫦娥」的袖子,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很是不放在眼裡,「小丫頭片子別多管閒事,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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