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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嬈臉燒得腦袋都跟著糊塗了起來, 隻是一邊聽著雨聲,記掛著他的腿傷,不想讓他受累, 一邊又想著她那點淺薄的學識, 連養身益於孕的茶都認不出來,語氣裡沾上了些微惱羞成怒、不想被人看輕的賭氣。

但她空有骨氣與勇氣,那時候小冊子拿在手裡像是燙手山藥, 嬤嬤來給她指點與教導,紙上談兵尚且力所不及, 何況真的付諸實踐。

薑嬈做到沒一半就認了輸, 眼下情境,她又動彈不得, 眼裡汩汩直冒眼淚,一想到是她自己將自己逼到了這種不上不下的境地,她心裡就氣得不行, 她隻是憐惜他想疼疼他, 哪想過自己會笨手笨腳成這樣。

她從小到大隻被爹娘調侃著說過懶, 哪被人說過笨。

薑嬈耳邊沒聽到說她笨的聲音, 隻是她自覺丟臉得不行, 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笨這個字在腦子裡繞著就是跑不出去,她吸喘了兩口氣,鼻頭都紅了, 打著哭嗝敗下陣來,眼尾睫尾沾著掛著濕漉漉的淚珠,委屈地嚶嚀著說自己不會。

容渟見不得她哭。

最見不得的就是她哭。

他自己小心翼翼,不會露出被她懼怕的本性, 從來不會惹她哭。別的惹她哭的人……當初薑行舟被沈雀陷害,她窩在他懷裡哭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這點。他自己惹哭她尚且不行,何況是別人。

背後是怎麼一回事,他挖了沈雀女兒的墳,將沈家所有回鄉的下人都找了一遍,將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沈雀自己秋後問斬,家中起火,妻兒盡數喪命,張留元流放寧古塔,但還不夠,徐家在這件事上出了力,沈家下人有個丫鬟消失不見了蹤影……徐家欠她的賬他記著,不對勁的地方也記得,遲早會一點一點清算。

說他小氣也好,睚眥必報也好,他本性如此,隻要不是在她麵前,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那些惹她哭的人,在這世上活得好好的,這點他一想起,便有些難以忍受。

若是平時見她掉眼淚,他肯定是要輕聲哄一哄的。

但她這會兒不上不下吊得他要發瘋。

外麵的雨點子越來越大,落到地上能砸個泥渦出來。

容渟眼角泛起一絲猩紅,近在耳側的嬌泣聽得他下頜線緊繃。

他稍微有些失控,本性裡的狠戾與霸道泄露出了幾分,虎口掐著她的月要,凶狠的力道令人插翅也難逃,直壓著她往下。

……

雨歇不多時,薑嬈緩緩醒了過來。

雨歇已是次日,天剛蒙蒙亮。

薑嬈初醒時,伸出胳膊,將床幃拉出一條小縫,透過床幃縫隙往外看了一眼。

她看著外麵的天色,心裡大概估量了下時辰。

約莫卯時已經過了。

這時辰若按常理,該找婆母請安,可這宅子雖說空曠得很,又不像別的家族那樣幾世同堂地住在一起,薑嬈落得個輕鬆自在,加上身上還酸軟,懶惓的很,便沒著急起來,也沒叫丫鬟過來,縮在被子裡賴了一會兒床。

這時辰,容渟八成已經離府了。

昨晚的記憶緩緩回籠,薑嬈的臉便逐漸紅了起來,晃著腦袋想把那些東西都趕出腦袋裡去。

她忽的停了停,想著昨晚他那句「想要孩子」,鬼使神差地掀起被角來,看了自己肚子一眼。

就以昨晚被折騰的程度,她真覺得自己這就懷上了。

她忍不住伸手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肚子,中衣白色布料蓋著小腹的肌膚,緩緩往下滲透著涼意。

薑嬈皺了下眉,掀了掀小衫,看著月要間已經被上好藥的兩道紅印,伸出手指去,又酸又疼,擰著眉不知說什麼好。

他想要孩子,未免也太努力了一些。

等容渟中午回來,用膳時薑嬈頻頻看向他。

雖說頻頻,目光卻有些躲閃,想到夜裡種種,就像掀開了煮熱水的鍋蓋一樣,熱氣在臉上籠著,一頓飯吃得臉上直熱。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做的事,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知道羞。

雖說早上起得遲,施妝壓住她身上的紅印子又用了個許時辰,薑嬈根本沒用早膳,有些飢腸轆轆,但她這會兒卻沒有多少心思在飯菜上,全幅心神都在想容渟昨晚說過的話去了。

她自己之前便想過孩子的事,他的樣貌太好,若是孩子隻和他有七八分像,不管是男是女,想來都會好看得不行。

她也能看一看他小時候是什麼模樣了。

但孩子這事……又不是種莊稼,種上就一定能有收成。

她娘嫁給她爹以後,求醫問藥四五年後才懷上她。

後來雖然又有了她弟弟,但她聽她小姨說過幾次,本不該有她弟弟的。

她娘親體弱,生她時太凶險,她爹一個大男人,直接在產房外頭跪著哭了一整天,一點風度都沒了。

她小姨和她爹沒什麼打交道的機會,但確實不算特別對付,說話時格外不留情,和薑嬈提起來薑行舟隻想要一個女兒就足夠的事,語氣嗆辣。

「你爹好排場好麵子,你娘生你的時候他丟了一回臉,就不想丟下一回了,若非你娘親堅持,恐怕你就沒弟弟了。」

薑嬈能分清哪是玩笑話哪是真心話,她知道小姨是看不慣她爹年輕時的風流行徑,對這個娶走她表姐的男人有些不滿,所以語氣聽上去才有些嗆辣。

自雲貴妃告訴了薑嬈這些,她就知道了女子生產不是件容易事。

說是極為凶險,完全不過分。

薑嬈一邊對自己的孩子隱隱期待,一邊又有些害怕……但她能給容渟的東西又不多,他既然想要她就想給。

她這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心思到處亂跑,忍不住多問了對側的容渟一句,「你當真……想要一個孩子?」

容渟執筷的手停頓了一下,垂著眼瞼,「嗯」了一聲。

他不想要孩子。

他隻是想一個孩子能帶來的羈絆。

沒有什麼別的羈絆能比一個孩子來得更深,他自知這手段下流,可又被這手段能帶來的成果引誘。

若是有了孩子,她即使怕他,舍得了扔下他,以她心軟的程度,會舍不得丟下孩子。

連左知縣的兒子都能讓她歡喜那麼久,更何況是她自己的孩子。

隻要有了孩子,她就會永遠留在他這邊了——不管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將筷子放到桌上,抬眸看著薑嬈,眸光晃動著,露出了小孩渴慕著糖果的那種眼神,聲音很輕地重復了一遍,「想要。」

薑嬈稍微愣了一下。

她方才其實一直躲著,不敢看他的眼睛。

因為她腦海裡還殘留著晚上他看她的眼神。

又瘋又狠又渴望,似乎隻用眼神就能將她的骨頭碾碎。

此刻又完全成了另一種模樣——

昨晚他在榻上和她說想要個孩子,聲線喑啞深沉,像是引誘,今天輕聲說想要,眉骨微鎖,氣音緩緩的帶著遲疑,像是怕她為難那樣,有些不太敢說。

成婚這麼久了,薑嬈也習慣了這人晚上白天兩幅麵孔,她疑心男人可能都是這樣,欲望占據上風的時候腦子裡就想不了別的。感同身受雖是不能,隻是能對他稍稍體諒。

這勉強也算是找到了他喜歡的東西。

就是有點苦了她自己……

容渟這會兒的模樣叫她放開了昨夜帶下來的不自在,她聽他這樣說,心裡想著他可能真的想要孩子。

齊王府這麼大的地方,沒個孩子,還真有些空曠。

孩子最好別像她,一身懶骨頭,除了打點錢莊和鋪子沒什麼別的優點,像他就行了,容貌天資樣樣出挑,讓她爹教孩子畫畫,找扈棠或者扈將軍教孩子功夫,不過功夫的話,孩子的爹自己來也行,至於她弟弟那個臭脾氣的……她得早早教孩子離著他/她舅舅遠遠的。

薑嬈撈起桌上茶盞,用了一口茶,一想到薑謹行把她孩子帶壞的圖景,神情變得肅穆而又鄭重。

容渟掃了她一眼,將她臉上細微的神情收入眼底,忽垂眸淡聲說道:「若你不想……」

他語氣並無半點不悅,垂眼時眼瞼落上淡淡陰影。

本該天真爛漫年紀他卻卑微苟活,他一向有的是耐性,想要的東西,不會急於立刻就攥在手裡。

「若你不想,我便不再提。」

薑嬈本在想到底要有幾個孩子,還有等她弟弟帶壞她小孩後要怎麼揍她弟弟,一時忘了自己正和容渟說著話,等意識到容渟說了幾句話,她才猛地回神,「你……再說一遍?」

「我沒聽到。」她抬手,有些不好意思,用手心碰了下臉,剛才想小孩的事想得她臉紅,扌莫上去都有點燙。

「我是在說孩子。」容渟淡淡一笑,看上去耐心至極。

被她忽略,這事他也是無法忍受的。

他動作隱蔽以指擊敲了兩下桌麵,朝向薑嬈,笑意始終未曾退散下去,「孩子的事,若你不想,我不會再想,也不會再提。」

不是隻有孩子這一個將她套牢的手段,若她真的不想,那他就不用這個手段了。

薑嬈一愣,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也是一愣,轉頭交換著眼神,各個眼裡寫滿怔愣。

這天底下,哪個男人不看重自己的血脈傳承?何況王孫貴胄。

薑嬈也意識到了這點,眸光微微震盪。

她這是從哪撿回來的神仙夫君。

她忙掀開桌上紫砂壺的壺蓋,給容渟看這把紫砂壺裡,泡的究竟是什麼茶。

「我沒說不想要。」

她將茶壺口往他那邊傾了傾,好使他看清茶水裡的當歸與棗片。

「我在努力啊。」

她說完忍不住笑了起來。

虧他昨天聽她說了幾位藥材就覺察到她喝的是益孕的,她都在他對麵,喝了兩三盞茶了,他竟然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喝的茶是什麼。

容渟視線從壺間劃過,愣了一下。

他抬手擋了擋自己的眉眼,微低頭跟著一聲低笑,竟是不知得說些什麼。

薑嬈轉了一下眼珠,往他耳後看。

她坐在他對側,看不到他耳後的全貌,隻能看到一點點蔓延出來的緋紅。

他耳紅了。

害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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