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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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蔣茽這病,老太太請來姑子誦經不成,齋戒也跟著泡了湯,還急煞了院裡頭男女老少。平素過來蔣府瞧病開方子張大夫提早去了鄉下,潘鼎應了馬文德吩咐隻管是縣裡頭叫得上名,有些口碑大夫都給招了來,連著其他院子裡頭主子都窩在大夫人怡樂園外候著等信兒。隻有老太太拄著拐杖,由著丫頭摻扶著在旁抹淚瞧著。

「都說是上了年歲,子女繞膝,可得是收斂秉性也做出個德行給這底下孩子學,他可倒好隻管著怎麼放縱就怎麼來,平日如是誰多嘴說句還得惹他百個不樂意,罵上幾句,現下好躺在床上也沒個聲響了,任是誰再說什麼都沒了用細,道是隻有這麼個兒子,輪到這把隻腳踩進棺材光景還跟著操心,這是什麼命啊。」

老太太坐在床邊捶月匈嚎哭,眼看著大夫再給蔣茽下針泣不成聲,而蔣茽臉色蠟黃又浮腫,雙眼血絲密布半睜著,再沒什麼反應,麵嘴角還歪著,隱隱抽搐,口水順著嘴角垂涎而下,洇濕了他枕頭和衣襟。

大夫人也是哭紅了雙眼,顆心揪成團兒,心裡麵恨得咬牙切齒,另麵又是提心吊膽,到底這麼多年夫妻做下來,恨歸恨,卻也不希望他就這麼撒手人寰走了。再想著蔣悅然雖跟師傅學了五年,也跟著開了幾件鋪子試試身手,可究竟能不能獨當麵還成問題。

再說府裡頭情勢也不明朗,讓蔣煦攬了大事小情那是說天書事兒,心裡頭急很,跟著月匈口堵得就似塞了塊饅頭下咽不得,也管不了老太太到底哭成什麼樣,隻管著自己扶著床柱,點點往下蹲,最終坐在了地上喘正急。

方沉碧見了忙過來扶著大夫人,幫著揉揉月匈口,瞧了床上迷迷糊糊不省人事蔣茽,勸道:「夫人莫怕,大夫說可能是小中風,性命安危不大,隻是人跟著遭點罪,時半會兒恢復不利索。」

等著揉了半晌,大夫人方才喘順了些,哭哭啼啼恨道:「這冤家非得是鬧出些難看是非不可,由著院子裡頭太平幾日就心不舒坦,他若遭罪也是活該,誰叫平素作孽都不當回事為所欲為。」

老太太正哭自家兒子哭得肝腸寸斷,突地聞聽大夫人這麼咒自己兒子,便氣不從處來,說也沒說,揚了拐杖就朝落了下來,可因著年老又氣急敗壞,這拐杖好不好歪了方向,正好敲在方沉碧背上,老太太見沒打著要打人,復又揚了拐杖還要再打,卻被身邊伺候人生生攔了下來。

丫頭婆子跪了地,哭道:「老太太可別動氣,現下老爺都躺了床,您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可是讓們這些伺候人怎麼辦才好啊。」

「罵罵罵,隻管是長了張寸舌甜嘴,平素他在外麵瘋著跑時候不見管,現下人躺在床上不中用了,又來撐場做什麼升堂老爺,說那些無用無良心壞話咒他,這見不得世麵娘們兒也得清楚,他可是男人,他撒手就這麼走了,們這些娘們兒婆子也都得跟著好不了,隻要剩下口氣,也非得清了們屋子裡頭藏不見光銀子首飾,攆們滾出蔣府去,愛哪哪去。」

老太太罵罵咧咧不肯作罷,隻當是心頭那把急火找不到地方發泄,總算是找見了有人挨著,老太太隻顧著出氣兒找舒服,還哪裡管話說得輕重。身邊人看不下去,左說右勸總算是把人給哄走了。

大夫人也管不得方沉碧傷勢,隻管是委屈自己跟著蔣茽這幾十年辛勞,到頭來還落得個身不是,連說句氣話機會也不給,由著那老太太說打就打,跟個牲畜樣。等著哭得舒服了,大夫人這才抬了頭,雙眼哭得更是通紅通紅,抿著嘴角起身就要走,道:「都說是富家子弟都是薄情漢子,以為們清白家女人嫁進來就似白吃了他們米多喝了他們水樣,跟著這麼多年又到底哪裡落得些順心好處,隻管著為他善後扮白臉是慣了,做了不對,不做更不對,到頭來誰得想著拿出氣就拿出氣,也不把當個人物看待。」

方沉碧站在邊並不做聲,來以這身份也不好多說,說對了錯了難免還得被大夫人拿了去做墊背發氣兒,二來後背上傷實在太疼,不知是真傷了骨頭還是怎,隻覺得火辣辣灼得像是脊梁皮膚潑了烈酒點了把火兒樣,疼得直不起月要來。

「這麼病著也好,就隻有這樣他才老實,由著受了這麼多年窩心氣兒,老天爺看了也要於心不忍,就給他個教訓勻個舒坦日子過過。」說罷甩了方沉碧胳膊,自顧自出去了,劉婆子見勢也忙跟著掀簾子出去了。

等著大夫給蔣茽施了針又灌了藥,人暫時是不抽了,躺著昏睡過去,倒是真真老實起來。馬文德跟著前前後後跑了個遍,累彎了老月要,也不敢喊個累字兒,等著屋子裡頭有人跟前兒伺候時候,才敢扶著門框自己給自己捶捶月要身,哎呦幾聲。

外麵翠紅掀簾子進來,見馬文德正在廳裡頭歇著腳兒,忙點頭彎月要道:「馬大管家您瞧著家小姐人兒了不?大少爺屋子裡頭叫人了,遣來找人。」

馬文德點點頭,道:「外麵等著,這功勁兒誰也別往裡頭進,給去叫出來。」

翠紅應聲,退出去等人。

馬文德進了裡間,朝端水方沉碧招了招手,方沉碧會意,跟著出了來。

馬文德嘆道:「回頭跟翠紅先回梨園瞧眼背後傷,老太太雖然人老,可那力道也不小,要是隻落了個皮肉傷都好說,別傷著骨頭才是,這就讓潘鼎喊家婆子帶著藥膏過去給瞧瞧,道是沒事了再去慈恩園,到大少爺那裡說話擔著點。」

方沉碧點點頭,聽馬文德又道:「罷了,罷了,奴婢做再好再周全始終保不齊哪天也惹點飛來橫禍,主子要拿出氣,隻管是忍著就作罷,隻對有好處,現下看不出個什麼,總有次也熬得出頭兒。」

方沉碧應聲:「知曉了,表舅舅放心在這伺候,先走步。」

等著跟翠紅回了自己屋子,脫了衣服瞧,頓時驚煞了馬婆子和翠紅,方沉碧本就膚質白皙瑩潤,人也瘦弱,身形更是單薄很,現下背上頭留下赫然道紅略略泛紫印子,橫梗在脊背之上,足足有半尺來長。

馬婆子看不忍心,讓翠紅打了熱水泡白棉布,等著熱透了就擰起來絞乾了水敷在紅印子之上。又用手指輕輕按了按傷處,見方沉碧疼直往前躲,恨道:

「也都是吃齋念佛老人家,怎下手這麼重。也可憐年紀還不大就得跟在大夫人身邊做事,且不說大夫人性子狐疑又精明,便是由著惹了事端就拿做盾這點,也是讓人心裡頭不舒服,這倒是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呢。」

頭兒?方沉碧從來沒想過這件事,在蔣府八年,領教更多是如何讓自己清楚看著自己經歷這切,如何周旋,如何盤算,如何見招拆招。若說現代人聰明,那古代人更不傻,有著跟現代人完全不同規矩,想法和習俗,那些現代人做法在這裡完全無用武之地。在學,學怎麼才能做得個高門大院裡頭管事丫頭,與其說不負馬文德,不負方安,不如說不負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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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沉碧更懂,蔣煦日不死,便注定是那個院子裡頭女人,沒比誰高貴多少,唯能算得點優勢便是頗得大夫人喜愛,而這點又恰巧是蔣煦所痛恨,可說到底,方沉碧並不願意討誰歡心,隻是若不屈,最終倒黴隻有自己。這樣個牢籠困著,要麼死在這,要麼適應活在這,兩者隻能取其。

熱水有化瘀驅腫功效,可剛剛落下棉布帕子就似揭了時傷處層皮樣,不自覺躲了躲,又被馬婆子扯了過來:「挺著點吧,不敷著保準明兒都起不來床,彎不下月要,好歹是沒傷到骨頭,乾活時候悠著點,少走路,多休息呢。」

方沉碧咬咬唇挨著,突然問:「馬嬤嬤,今兒明月在院子裡頭遇見問了件事兒。」

「啥事?」

「聽說三少爺要回來了,可是有這碼子事?」

馬婆子斜了眼,答:「也說不準事兒,去年三少爺說要回來趟,後來怎麼著,不是還樣沒回得來嘛,聽說京城鋪子又開了幾家,三少在那頭又接了別生意,平素忙要命,這次說是給老太爺誦經辦齋宴才要回來,可現下老爺都病成這樣了,齋宴辦不成了,三少爺未必能回來。」

浮起心又突兀沉了下去,說不上是慶幸還是隱約有了失意,方沉碧眯了眯眼:「那嬤嬤可得問得清楚了些,若是三少爺要回來,裡裡外外還得有不少東西要采辦,現下正好趕上老爺病了,府裡大事小情忙昏了人頭。大夫人老太太這功夫早就不管事兒了,這麵還得跟得緊些,莫要辦不好看,壞了規矩,到時候大夫人也要怪。」

馬婆子見方沉碧這麼說,算是放了心下來,笑道:「也是聽家老頭子說,三少在京城也是認得了別家富貴公子哥,就是京城首富李家大公子,還說是準備起做礦產生意,算下來也是包賺不賠買賣,前兒些日子才從京城鋪子裡頭挪了銀子打通關係去了,聽說可是有門很。看們三少,自己開鋪子自己賺,賺了又去乾更大,瞧著吧,將來準是方人物。」

方沉碧聽著不說話,心裡是喜,喜是蔣悅然到底是爭氣,隻想看著這麼日,蔣府裡不管誰再給他榮寵,抑或者將他從高處往低了推,隻管是都影響不到他,他命數和未來隻有掌握在他自己手裡才是最安全。再看這腐朽又混亂蔣府,隻要看見蔣悅然離這裡越遠,心裡就更加踏實安慰。

因為蔣煦找人,方沉碧也沒敢在自己院子裡頭多耽擱,去慈恩園時候,寶珠也不在屋子裡,蔣煦個人站在桌子邊練字。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覺得練字這事兒十分有趣,說不上是為什麼,隻是筆畫隨心所欲寫,心也跟著暢然起來,就像真就從此自由不受束縛樣。

見方沉碧進了屋子,翠紅跟在身邊,蔣煦朝方沉碧道:「來,來瞧寫這幾個字如何。」

方沉碧走過去,探目瞧,隨即點了頭:「少爺字向寫極好。」

蔣煦聞言笑:「那來寫給看,看到底長進到了什麼程度。」

方沉碧應是,提身靠到桌邊去,執了筆,微微傾身,卻還不見蔣煦離開,他隻是微微退了步拉開與桌子距離,方沉碧靠近桌子後,等於是站在蔣煦與桌子之間,這氣氛實在太過曖昧,讓方沉碧有些不安心。

「怎不寫?」蔣煦聲音很輕,方沉碧硬著頭皮彎著月要,盡量不碰著蔣煦身子,拗成個尷尬又僵硬姿勢,極快寫了兩個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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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字,筆鋒不穩,落筆不堅,收筆不實,倒是慌個什麼?」說罷靠過身子挨得更近,本事夏末光景,彼此穿都是薄衫,這靠,便是體溫透著衣料穿了過去,灼得方沉碧渾身皮肉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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