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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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畹還記得,舊年間,楊紫青多在西暖閣起居的,不知怎麼如今卻移到了這東暖閣,過了穿堂明殿,宮女打起暖簾,蕙畹跟在小叔身後半步,垂走了進去。楊紫青因前幾日心情不爽,故沒及時召見張蕙畹,過了兩日,才忽的記起來,兼又想到數月前到過張蕙畹的書房,裡麵精致高雅間,可透見其敏捷的才思,遂起了興致,下旨於這日未時召見。

誰知下了早朝,紫安這小子就來了,楊紫青略一動心思,就曉得了一二,心裡猜度,這小子大約想是想趁機見上一麵也未可知,到令楊紫青不免失笑,遂也沒點破,順意的留到了此刻,楊紫青也非常好奇,遂命胡康親去宮門迎候,自己和紫安繼續在沿炕上對弈。

卻現這小子越的心不在焉,眼瞧著這局又露了敗勢,楊紫青放下手裡的棋子笑道:

「觀你今日的樣子,倒真真令寡人越稀奇了,究竟係何等佳人,值得你如此掛記,胡康去平安城宣旨回來,告訴朕說,你那張蕙畹,人如其名,婉約明麗,秀外慧中,聽著也不過是尋常閨秀罷了,那裡就值得你如此惦念了」

話剛一落,胡康進來回說人到了,楊紫青瞥了一眼棋局道:

「得,今兒咱們這棋也不用再下了」

說著揮揮手道:

「傳吧,朕倒要見見,令紫安如此放不下的女子,是何種風姿」

楊紫安卻瞧著皇上,心裡越沒了底。說話間,簾子開合處,隨著張雲昊進來一垂女子,跪倒在地,張雲昊開口道:

「臣張雲昊,攜侄女張氏蕙畹拜謝聖上賜婚之恩」

張惠畹也忙道:

「臣女張蕙畹,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越的聲音,不禁令楊紫青微微一怔,不看容貌才情,隻這聲音就令人分外舒服,楊紫青端起桌上青花海水龍紋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瞧了眼旁邊顯然有些緊張的紫安,開口道:

「起來吧」

叔侄兩人這才站起來,張蕙畹知道宮裡規矩大,故也不敢抬頭,卻用餘光掃到了在一邊做著的紫安,不禁心下大定,,楊紫青挑挑眉,細細打量下麵垂而立的女子,年紀尚小,身量不足,卻也亭亭有些風姿,穿著一件粉色錦緞包花繡瓜瓞綿綿福壽三多的雲肩式繡衫,下身同色暗花鑲邊的百褶羅裙,襟畔別著一串飽滿光暈的珍珠墜飾,頸間掛著金璃瓔珞,凝香羅帕捏在手中,手腕處露出兩隻璃紋細金鐲,青絲挽起一半,於頭頂處,用一根泥金帶係住,上麵卻無繁瑣簪環,隻別了一個龍紋白玉梳,卻和泥金帶想映襯,隱隱閃耀著金光,楊紫青不由的想起了歐陽修《南歌子》裡的句子:

「鳳髻泥金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

和眼前的情境多麼口勿合,就不知容貌出色否,想到此,楊紫青道:

「抬起頭來」

張蕙畹緩緩抬頭,正對上楊紫青的眸光,兩人同時一怔,張蕙畹急忙低下頭去,楊紫青有些莫測的盯著她,雖隻驚鴻一瞥,然,這是多麼晶瑩清澈的一雙眸子啊,且有幾分熟悉,五官和舊年的博蕙大約隻有五六分相似,但眸子很近似,不禁訝異不已。楊紫安緊緊握住自己衣襟下的雙魚佩,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暖閣中一時寂靜非常,過了半響,楊紫青才道:

「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披霜,果然是個出色的,也怪不得朕的皇弟如此急著求朕賜婚,竟是等不得人家小姐再長大些的」

一句打趣的話,瞬間打破了室內的尷尬,蕙畹卻有些微微臉紅,紫安輕輕咳嗽一聲,諾諾的道:

「皇上取笑了」

楊紫青卻笑道:

「雖是頭一次見麵,然,朕恍若又逢故人,心內也是欣悅有加,且聞得張小姐有詠絮之才,朕心甚慰,胡康,把朕的見麵禮呈上另把朕案上的筆洗拿過來,也一並賜於她便了」

不一會兒,幾個小太監走進來,手裡各端著各式禮物,胡康卻親自拿了一個紫檀纏枝葫蘆紋的精致木盒進來,交給一邊的小太監捧著,自己卻拿起了一邊的聖旨高聲道:

「皇上賜」

蕙畹和張雲昊急忙跪下,胡康才繼續念道:

「皇上賜文竹嵌冰梅文鑲青玉如意一柄,內造文房四寶兩套,蜜蠟手串……」

一連串的賞賜,蕙畹也記不大清楚,最後胡康停了一下,才道:

「皇上賜白玉茄式洗一個」

接著親自拿過了那個木盒,交到蕙畹手上道:

「別的自會送到府上,獨這個乃是皇上的手邊物,小姐今天造化了,可要拿好了」

蕙畹一愣之下急忙又謝恩,楊紫安卻也訝異的看了皇上一眼,其他倒罷了,那個白玉茄式洗卻是皇上慣常用的,怎麼竟賜給了蕙畹。楊紫青瞧了他一眼,笑道:

「當初一見博蕙的時候,朕也賜了一件手邊的心愛之物,如今這張蕙畹即使博蕙之妹,又是皇弟之妃,自是要更親近些,朕曾見過她的畫作,想著這件茄式洗雖珍貴,賜了她,也不屈了去」

楊紫安急忙也跪下道:

「臣弟謝皇上體念」

楊紫青饞起他道:

「朕與你兄弟情分,不要外道了才是」

目光一閃,掃了蕙畹一眼道:

「朕甚喜你的畫風,尤其花鳥,竟和真的一般,可巧前日貢上了一株名品秋菊曰:玉堂金馬,朕甚是喜愛,然,花期畢竟短些,不知你張小姐可否施展才能,為朕留住這一抹秋色乎」

蕙畹忙跪下道:

「臣女接旨」

心裡卻道,這楊紫青的性情,真是一點兒沒變,還是老招數,想乾什麼,從來都是含沙射影的點出,看似委婉,實則霸道非常。楊紫青揮揮手道:

「胡康,請張小姐西暖閣作畫」

張雲昊被皇上這神來一筆,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悄悄看向楊紫安,楊紫安心下也疑惑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可想起西暖閣案上那株奇美的菊花,心下暗自思量,就他看來,皇上雖覺蕙畹眼熟,卻也不會真的看出來,想當初,自己尚且沒認出來,如何接觸時日不多的皇上,就能看破呢。

想到此,略略定神,待要在此等著蕙畹,恐是不行,隻得和張雲昊一起告退,出了宮門,叮囑張雲昊先行回府,自己卻在宮門外等著蕙畹。卻說楊紫青之所以留下蕙畹,一個也確實喜歡那株名品菊花,另一個,心裡卻也疑惑非常,那一雙瀲灩的眸子,何曾在旁人臉上看到過,不免有些猜度。

胡康卻有些暗憂,這一見麵,瞧皇上的神色,對這位張小姐就有些不一般,可名分早定,今後若妄動心思,免不了落一個君奪臣妻的惡名,且,這個臣還是親如兄弟的楊紫安,平安王之子,這可是大大的不妙,轉念又一想,自己不免草木皆兵了,就是皇上素來喜那有才情的女子,也不至於掂量不出這裡麵的輕重,且張蕙畹雖出色,也不過十多歲,尚未及笄,那裡有那後宮女子的風情,自己大約多慮了。

楊紫青今天心情甚好,即使不是一人,然,這個張蕙畹給自己一種似曾相識感覺,卻很微妙,雖然也想看看她的繪畫功底,但楊紫青也自內心的想去接近她,這種接近,他很清楚,並不帶有齷齪,仿佛一種彌補,更仿佛追憶,也說不太清楚。

紫安和張雲昊告退後,楊紫青緩步進了西暖閣,沒讓宮人通報,故也未驚動蕙畹,一跨進西暖閣,楊自清目光就不禁柔和起來,張蕙畹正站在暖閣一側的書案上作畫,偶爾抬,目光打量著對麵紫檀香幾上,那株難得一見的玉堂金馬,上品名菊,後麵立著兩個伺候筆墨水丞的宮女,見到皇上進來,兩個宮女就要行禮,楊紫青微微一擺手,示意兩人不要做聲,自己卻悄悄走了過來。

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淹沒了腳步聲,到了蕙畹身後半步站住,低頭看她作畫,卻現這丫頭作畫和別人手法不同,手裡卻沒有湖筆,隻拿著一個仿佛墨的頭上尖尖的東西,細細描畫,非常快,很快,香幾上的菊花輪廓已經躍然紙上,深深淺淺間,將菊花層疊垂墜的花須,描摹的甚為逼真,可見此女畫工卓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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