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晉江正版111(1 / 2)
沈嫣已經醒了,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謝危樓進屋時,腳步沉悶肅穆,一身冰冷的氣息,令她幾乎下意識打了個寒顫,「發生什麼了?」
謝危樓坐到床邊,將人扶起,溫熱的大掌輕輕摩挲著小姑娘瑩潤清瘦的肩膀。
他其實還不知道怎麼跟她說,但無論用怎樣的說法,也無法削弱這件事本身對她的沖擊。
謝危樓嘆了口氣,「我同你說,你先不要哭。」
沈嫣一顆心已經被他提到了嗓子眼,隨即便聽到他低沉的嗓音:「皇後娘娘早產……小皇子沒有留得住。」
沈嫣怔了怔,「你說什麼?」
腦海中仿佛一聲劇烈的轟響,隨即兩耳嗡嗡,眼前也緊跟著一片迷糊:「早產……」
她曾經為此擔心過無數遍,可隨著皇後娘娘的肚子一日日隆起,那些憂慮也逐漸煙消雲散,她真的以為這個孩子會平平安安地長大。
「為什麼……是誰……是陛下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她說完許久之後方覺失言,眼睫顫顫地垂下,慢慢攥緊了掌下的被褥。
謝危樓盯著她,眸光微變,麵色是從未有過的沉凝:「阿嫣,你為什麼會覺得是陛下?」
皇帝忌憚褚氏,卻愛重皇後,而皇後腹中的孩子已經八個月了,年前便能順利誕下皇嗣,皇帝若不想讓這個孩子出生,不會等到八個月的時候才來打擊,月份過大,就連大人也未必能夠保住。
迎著他接近逼問的的灼灼視線,沈嫣竟有些感到害怕,這個秘密她藏在心裡那麼久,從不曾對外人言,因為知道一旦說出口,但凡被有心人聽去,誰也保不住她。
方才的確是因為在他麵前毫無防備,才會讓自己下意識將內心的猜測說了出來。
謝危樓見她畏畏縮縮的樣子,先是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緩緩道:「是嘉貴妃宮裡的貓突然撲向皇後,皇後與幾名宮女皆是猝不及防,事有蹊蹺,陛下還在嚴查,嘉貴妃已經被禁足了。」
沈嫣嘴唇顫了顫:「皇後娘娘還好嗎?」
謝危樓讓她放心,「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在坤寧宮,娘娘不會有性命之憂。」
他繼續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向她,「阿嫣,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第一個會懷疑陛下,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這個念頭實在太過危險,這是在他麵前,倘若被外人聽去,後果不堪設想。
沈嫣沉吟了許久,並非承受不住他這般淩厲如電的逼視,而是覺得,她或許可以告訴他。
這世上唯一能讓她放心訴說的,也隻有他。
「去年重陽,皇後娘娘賞賜我一盒鳳夷丹參,」她籲出一口氣,指尖蜷緊:「我也是無意間發現,那裝著鳳夷參的錦盒裡藏著麝香,而那鳳夷參原本是陛下賞賜給娘娘的。」
謝危樓自小見慣深宮傾軋,即便不懂醫術,也多少明白麝香的功效。
沈嫣繼續道:「後來有一次,我入宮拜見皇後娘娘,無意間嗅到她宮中所用的紫雲香內有麝香的成分,因為那麝香催發了王氏下在我祖母體內的苦石藤藥性,所以我對那個味道非常敏感,可坤寧宮的下人卻不知道。」
謝危樓眸色更冷,結合後來皇後有孕,已經猜到了什麼:「那香是陛下賞賜的,你讓皇後換了香?」
沈嫣點點頭,又忙搖頭:「我沒有直說,隻道新鮮的花果香能讓娘娘心情舒暢,比熏香要好得多,娘娘宮中的銀屏便將紫雲香換了。」
謝危樓用力握住雙拳,寒聲問道:「陛下暗給皇後娘娘用麝香,你哪來的膽子,敢暗中破壞陛下的計劃?」
他嗓音一沉下,那種讓人退避三舍的雷霆威勢便撲麵而來。
沈嫣心髒亦為之震顫,聲音也弱了下去:「我隻是不想讓皇後娘娘受到傷害,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若一直用那麝香,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她想到什麼,仰起頭怯怯瞧他:「陛下應該是不知道的,我在宮中見過他幾次,那時我還不能說話,他看我的眼神也屬尋常。」
謝危樓冷冷一笑:「你以為呢?日日進出的宮殿突然換了香,難道他不會過問?皇後母族在前朝權勢日熾,中宮不宜有嗣,陛下早有提防,他苦心設計枕邊人,這麼多年從無意外,卻突然被你攪了局,你以為他會就這麼認栽?阿嫣,陛下遠比你想象中更加多疑,也更加狠辣,否則年紀輕輕,何以在這個位置上穩坐十年?」
沈嫣被他說得毛骨悚然起來,支支吾吾道:「可他並未對我做些什麼,成親前有一回進宮,與陛下迎麵碰上,他還同我套了近乎……」
謝危樓對於危險從來不會抱有一絲僥幸之心,這是生於皇家和兩世統領三軍培養出來的習慣。
「等等,」他深眸微抬,忽然想到什麼,醍醐灌頂一般,「方才你說,讓皇後娘娘換香的那次進宮是在何時?」
沈嫣檀口微張,記不清具體是哪一日了,「年頭上,你讓我進宮看望太皇太妃,我便順道去瞧了皇後,那日你還替我懲治了幾名碎嘴的宮女。」
謝危樓立刻捕捉到重點:「上元之前,對嗎?」
沈嫣被他冰冷如刀的語氣嚇了一跳,點點頭,「怎麼了?」
謝危樓緘默了一會,聯想到上元當日,鰲山崩塌恰是戌時,謝斐約沈嫣塔下相見也是戌時。
後來他抓到幾個知曉當日內情的錦衣衛,嚴刑拷問下,方知當晚皇帝的計劃,一是扳倒工部尚書褚豫,清除外戚在朝中的一大勢力,二是除去謝斐,斷了大長公主安排嘉辰入宮的心思,免去來日宗室攬權的隱患。
那麼有「其三」麼?也許是有的。
沈嫣意外發現了皇後宮中麝香的秘密,皇帝豈能容她?所以乾脆一石三鳥,利用謝斐上元邀約沈嫣之心,將他二人一網打盡。
為鏟除奸佞,皇帝甚至可以置萬千百姓性命於不顧,又豈會憐惜一個沒有靠山的孤女?
退一萬步說,就算皇帝念在她家族勞苦功高,不忍對其下手,但上元當夜的災禍也確確實實發生了,倘若不是他及時將人救下,小姑娘照樣是死路一條。
遑論後來皇帝還派人暗中監視過她,並且拿她來試探自己的心意,後來撤走了武定侯府的錦衣衛,恐怕也是心不甘情不願。
沈嫣不知道謝危樓在想什麼,他的表情冷戾到一種可怕的程度,深不見底的眼瞳中有她看不到的刀光劍影,仿佛一瞬間又變回了那個震懾天下、不怒自威的鎮北王。
謝危樓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懷中人輕輕瑟縮了一下。
他在想什麼?在想倘若不是上元當夜,他恰好就在能看到整座燈塔的醉和軒,恰好就在鰲山傾塌時第一時間飛身相救,他極有可能就失去她了。
一切一切的「恰好」,哪怕其中任意一個細節出現疏漏,她現在都不可能全須全尾地出現在他麵前。
謝斐尚有兩名身手不錯的侍衛從旁保護,還險些廢去一條腿,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她?
謝危樓閉上眼睛,幾乎不敢往下想,有種被人扼住脖頸的窒息感。
他長嘆一口氣,眷戀地將小姑娘緊緊攏在自己懷中,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
以往他隻極力在君臣之間保持平衡,對於皇位並沒有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欲望,也深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
當然,坐在這個位置上,自然不會俯首就縛,所以才會將兵權牢牢把握在手中,這是他給自己留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