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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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那年,章之微住在香港島東區的北角。

這一塊兒地方,以前住的都是上海的移民。鄉音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即使將來遠飄他鄉,熟悉方言仍將人團聚。章之微聽說,出名的作家張愛玲來港時,就曾住在這裡。

她猜對方一定很有錢,一定不會如她父母,租住狹窄的一間屋,用公廁,洗臉洗菜,也要去水龍頭前排隊。

記憶伊始,這裡就已經是福建人的地盤。之前的上海人已經陸續搬走,福建是港城第二大籍貫省份,在整個港城的總人口中,福建籍貫的人,也要占據六分之一。

有些人,是從福建直接移民到這裡,而有些,則是在東南亞排華情緒高漲、嚴峻時,流落至此。

章之微的父母屬於後者。

福建,馬來西亞,港城,代代漂泊,好似無根浮萍,風一吹,就被時代潮流裹著滾滾而去。他們從來都身不由己,填肚穿衣全看上天恩惠,全看政,策法,規。不寧之時,惶惶不得終日。

幼年的章之微不知這些。

她最討厭的是帶大蓋頭,向這條街巷收錢的英國佬。福建人大多節儉,漂洋過海移居港城,也不過置得一屋,辛苦做工,或開小店,做些微薄生意。還要向這些英國差佬定期交錢,不給錢,怕他們時時找麻煩。

看不慣他們的章之微,有天惹了禍。她用塑料袋拎著叔叔送她的金魚往家趕,不慎跌一跤,撞到一個英國佬,連金魚帶水全落對方衣服上。

英國佬大怒,追著她打,章之微仗著身形靈活,東躲西藏,藏到一處窄巷矮屋中。

一直躲到天黑,也不敢出。章之微怕自己得罪對方,害得這英國佬針對父母;又怕自己跑出去,被英國佬捉去坐牢,

她才五歲,她什麼都不懂,隻懂得一個怕,一個屈辱。

還是媽媽打著手電,嗓子喊啞了,才找到章之微。

「薇薇,薇薇……」

明晃晃的手電打在她身上,躲藏在暗處的章芝薇流著淚撲向媽媽:「阿媽!」

明晃晃的陽光落在她身上,隱蔽於夜中的章之微流著淚望陸廷鎮。

她什麼都沒說。

「微微,」陸廷鎮伸手,「過來,微微,別怕,我來了。」

章之微抬手,她終於觸碰到對方的手。

溫暖,有韌性。

見到媽媽的時候,見到陸廷鎮的時候,她淚腺徹底失,禁,淚水盈麵。

疲憊一夜的心髒落到歸處。

懺悔室外,天光大亮。陸廷鎮握住章之微的手,俯身,擦乾她眼下已經乾涸的血跡。

提心吊膽兩個日夜,此刻見到他,章之微終於無法自控,她不說話,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陸廷鎮將滿身泥水的她擁在懷中,隔著衣服,輕輕拍章之微的背,良久,一聲輕嘆。

此地不宜久留。

他們需要盡快離開這裡。

陸廷鎮低頭,看到章之微的腿,她什麼都沒說,雙腿仍在不由自主地抖。不需要多餘的話,陸廷鎮已經明白她經歷過怎麼樣的驚險奔跑。

章之微臉色蒼白:「我跑不動了……」

她的腿很痛。

陸廷鎮說:「我抱你。」

陸廷鎮脫下章之微被泥水弄汙的大衣,將自己乾淨的外套脫給她。他火氣旺,冬天也能去冷海寒冰中遊,章之微雙腿發軟,如今再跑肯定不行,她的體力全被消耗掉,冷到發顫。

昨夜那種拚死逃法,純粹是以命相博。現在即使想要搏命,也無力再跑。

陸廷鎮將她抱起,大步走,從另一個小門離開。

章之微問:「不同神父說一聲嗎?」

「不,」陸廷鎮言簡意賅,「那些人已經買通瑟斯克的警察,不用太久,他們就會搜到這裡。」

章之微問:「其他人呢?」

「他們負責善後,阻擊,」陸廷鎮說,「我先帶你走。」

章之微不說話了,她又累又困又餓,完全打不起精神。倘若不是陸廷鎮來此,她自己前途未測,不知是否能順利逃脫。

她不會再去做假設,事實就是,陸廷鎮成功在那群人之前找到她,並可以帶著她出逃。

陸廷鎮的車就在教堂後一條隱秘的路上,他將章之微放在副駕駛,順手扣好安全帶。車上有麵包和牛奶,還有一袋硬硬的牛肉粒,一袋堅硬耐嚼的魷魚乾,章之微咬著麵包,伸手扒,又看到一袋糖果,是她在考文垂時常買的一種。

「還有糖,」章之微叫,「你怎麼還買了這個!」

「你容易頭暈,」陸廷鎮說,「有備無患。」

章之微已經很久沒有再頭暈。

她童年時候營養不足,剛到陸家那陣時,常容易走路時跌倒,眼前發黑。詳細檢查後,發現沒有太大疾病,有個西醫建議,隨身攜帶糖果,暈的時候就吃一顆。

章之微已經許多年沒有再頭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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