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黑化第三十七天(1 / 2)
第一次醉酒的人,會有種非常奇異的飄然感受。
仿佛身體都不再屬於自己,靈魂想一飛沖天,身體卻成了個拖累,又難受又沉重,不知如何才能擺脫。
睢晝微微啟唇,呼呼喘著氣,艱難地眨著眼。
點星想把他扶到床上去躺著,睢晝卻不肯。
他花了一會兒功夫,好似重新適應了自己的四肢和嘴巴,一手擋開點星,問道「公主呢?」
點星訝然「殿下還在底下吃飯呢。」
睢晝「哦」了一聲,又不說話了,默默看著虛空。
點星拿手帕給他,他會擦臉,但別的就不會了,把手帕拿在手裡攥著,一聲不吭,默默地忍著難受。
忍不住了,就又抬頭問「公主呢?」
點星隻好又回答一遍。
如此重復四五次,終於門外長廊上響起腳步聲,睢晝高高地揚起脖子,目光直直盯著門外。
點星也趕緊跑到門邊去看,恰巧看到殿下身邊侍女的衣擺盪進了門裡,便回來稟報睢晝道「殿下回來了。」
「哦。」睢晝聽了這個消息,又好像沒什麼反應似的,演了咽喉結說,「渴。」
點星趕緊給他倒水。
水杯送到嘴邊,睢晝卻不喝。「嗯」了一聲,尾音上揚,扭開頭去,並且質疑地看向點星「你不去告訴殿下麼。」
點星又傻了。
渴了就喝水好了,為什麼要告訴殿下呢。
點星就問他,為什麼要去找殿下,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囑咐。
睢晝難受地皺起眉,隻說「渴。」
點星沒辦法,跑到隔壁去,踮起腳看到了公主殿下,同她說了這件事。
鶴知知正在拆著頭上的珠花。
她捏了一個簪子在手中,動作一頓。
「國師……怎麼了?」
點星也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是自家國師,又有什麼辦法呢。
隻好小聲又重復了一遍「大人說,他口渴得緊。」
鶴知知猶疑了一下,打個手勢叫綠枝稍等,便帶著半散的發髻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水,遞給點星。
點星其實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端著那杯茶水抓耳撓腮了一陣,又跑回隔壁去了。
這回再把水杯遞給睢晝,睢晝倒是曉得要喝了。
他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喝完,又把杯子推回給點星。
點星捧著杯子心想,這雖然是殿下那邊的杯子,但都是客棧的,跟這邊的也沒什麼區別,而且還被大人喝過了,就不用特意去還了吧。
殿下如果要的話,就再讓店小二送一套新的就是了。
於是點星把杯子放到了桌麵上,睢晝的目光緊緊盯著他的動作,立刻變得不贊同起來。
點星問他怎麼了,他動了動舌頭,卻表達不出來。
隻氣悶地獨自坐了一會兒,又說「頭暈。」
點星捋起袖子,要給他按按太陽穴,睢晝卻又一偏頭,躲開了。
這回點星已經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不用他問,直接出門跑去了隔壁,又將國師大人所說的「頭暈」二字原原本本告訴了殿下。
鶴知知頭上的珠花已經拆完了,綠枝正給她解著發髻,一邊揉一邊放下來一些,這樣就不會扯得頭疼。
聽完點星的轉述,鶴知知也有些憂慮起來。
轉頭看向福安,問道「隨行帶的禦醫呢,請他替國師看看。」
福安彎月要道「李太醫還在治那痢疾的夥夫,這會兒隻怕是來不及。」
治完痢疾,要燒艾草,還要換一身衣服,折騰下來,說不定睢晝早就酒醒了,何必去耽誤那夥夫的治療呢。
鶴知知低著眉,還是不放心,問道「他還說了別的什麼沒有?」
點星搖頭「沒有,就隻說頭暈。殿下,你給個指示吧,我、我不知道怎麼辦。」
畢竟是第一回見國師這樣。
鶴知知嘆了口氣,隻好教他用自己平日治頭暈的法子治睢晝「你拿幾片薄荷葉,給他聞一聞,在太陽穴、眉心等處揉一揉,可能會好些。」
點星點點頭,去找店小二要薄荷。驛站裡剛好有,點星拿了一些跑回房間,要給睢晝按揉。
睢晝看見薄荷葉,不喊頭暈了,也不叫他揉,隻是把薄荷葉接到手裡來,捧在手心看著。
點星撓撓臉蛋,雖然國師一時之間還沒說話,但似乎有種直覺告訴他,還沒完,還不能走。
果然,過了沒一會兒,睢晝又說道「想吐。」
點星點點頭,頭暈的下一步可不就是想吐麼,這都很正常的。
他勸國師大人好好休息,睡著了就會舒服了。
睢晝卻執拗不聽,又質問道「你不去告訴殿下嗎?」
點星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是搞不清楚「殿下身邊沒有太醫,告訴她,也、也沒有用呀。」
睢晝趴下來,抱著椅背,臉壓在上麵,無神道「你要告訴殿下,我很難受。」
點星沒有辦法,隻得又跑到隔壁,跟殿下報告。
鶴知知的發髻已經全拆完了,妝容也洗去,長長的烏發披在肩上,襯著清水芙蓉一般的小臉,比平日的威嚴盛裝看起來小了好幾歲,稚嫩不少。
她起身道「我還是去看看吧。」
點星當然沒有異議,領著她到了隔壁。
鶴知知進門時,睢晝趴在茶桌邊,已經是昏睡的模樣。
長睫垂落,神情單純,比方才乖巧不少。
點星解釋道「他剛剛真的不是這樣的……」
話沒說完,被殿下豎起一根食指擋在唇前。
「別把他吵醒了。來,扶他到榻上去。」
點星要過去攙扶,有人靠近,睢晝又醒了。
睜開眼看見點星,睢晝像是想要說話,但目光緊接著落到了鶴知知身上,睢晝又沒出聲了。
隻是直直地把人看著,酒醉把他的雙眸浸得濕潤潤的,烏眸更黑,清俊的麵頰上飛著兩抹薄紅,平添嬌色。
鶴知知嘆了口氣,走過去對他伸出手。
「能站起來嗎。」
睢晝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她的手,便果斷伸出自己的,按在她手心上。
鶴知知托著他,讓他站了起來,在前麵引著他走到榻邊。
鶴知知停下,他也停下。
鶴知知作勢要在榻上坐下來,睢晝也跟著坐下來。
鶴知知伸手把他輕輕推倒在床上,叫他睡覺,起身要走。
睢晝立刻坐直了,猛烈的動作帶來一陣劇烈的頭痛,睢晝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摁住額角,嘶嘶倒抽冷氣。
鶴知知走不了了。
被他抓著手站在榻邊,進退兩難。
點星撓著頭,覺得自己在這裡好像沒什麼事做,隻好說「殿下,你能不能幫我看一會兒,我剛剛還沒吃飽。」
肚子也在此時十分配合地咕嚕嚕滾出動靜。
鶴知知想嘆氣又想笑,跟他說「你快去吧,再吃一頓。」
點星道了聲謝,飛快地跑了。
睢晝還在瞪著鶴知知,怒目炯炯。
鶴知知無奈,說他「你喝醉以後怎麼這麼賴皮呢。」
睢晝不高興被她說,表情更怒。
分明是她不守規矩。
她走哪,他就走哪。她要睡覺,他也睡覺。他睡下了,她卻要走了。
怎麼反而是說他賴皮?
睢晝腦袋裡想得很清楚,卻說不出來,隻能瞪她。
鶴知知嘆了口氣「你生氣啦?」
睢晝僵了僵,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更用力地點點頭。
這是很生氣的意思。
鶴知知看懂了,不僅看懂了,還知道,他在說,他不隻是因為喝醉酒這件事生氣。
鶴知知心中一陣酸楚。
她很想和睢晝好好聊聊,可她能說的,都已經在那天說盡了。
是她對不起睢晝在先,她一開始同睢晝來往,目的的確並不單純。她曾無數次地把睢晝假想成一個會傷害自己、傷害大金的惡人,還先入為主地派人監視他、控製他。
那麼多年,睢晝都表現得很正常,從不抗拒。
可是鶴知知早應該想到,他這樣的正常,其實才是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