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被盯上的第二十三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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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靜謐無聲,大床上的青年皺著眉卷縮著,睡得並不安穩。
一縷細密黑霧從門縫中擠入,散開變成水汽爬入枕頭。
池生熠很少做夢。
特殊的體質讓他比尋常人能夠看到更多東西,那些白天裡的血腥鬼怪在夜晚也讓他無法安寧。
年幼的時候他並不能很好控製自己,總是任由自己被這些夢境牽著走,一直到成年後才能睡個好覺。
可今天他再次清醒的感知到自己沉溺在夢中。
有人詢問他睡著了嗎,他迷迷糊糊點了點頭,猛然記起手冊裡好像有一條不要回應夢裡的問題。
他睜開眼睛,周遭哪裡還是臨睡前房間的樣子……
池生熠站在田間路中央,兩旁種著他認不出的植物,遠景不是延伸出去的景觀,而是他前陣子拍過的一次畫展裡油畫繪製的天空,說不出的吊詭。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瘦瘦小小,長時間營養不良讓原本不粗的手腕細的嚇人。
他好像回到了少年時代。
遠處站著他的大伯一家,正在向他招手。
池生熠沒有走過去,站在原地抽了抽鼻子,空氣中不是記憶中的青草香氣,而是一股雨後潮濕的發黴牆角味道。
這一切仿佛靜止,隻有遠處的大伯正在不知疲倦的招手。
他記得這個場景,童年中並不怎麼美麗的回憶。
「你為什麼不過去呢?」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聲音輕柔綿軟,讓人感到舒適。
「他們在等你,去吧孩子。」
聲音引導著他。
池生熠扌莫扌莫耳朵,沒有搭理這道聲音。
他轉身,背後連接著高樓大廈,最中央是一扇門。
隻是當他剛邁出一步,場景瞬間對調,大伯一家再次出現在麵前。
似乎看出池生熠的不配合,大伯的表情逐漸崩塌,一家人幾乎瞬間走到了他麵前。
年逾五十的中年人挺著啤酒肚,身邊站著一個同樣肥胖的堂弟與瘦弱的堂妹。
而這個家庭的另一個成員,他的大伯母,正趴在大伯的背上。
被家暴致死的悲慘女人腦殼凹陷下去一塊,稀疏的頭發遮擋著臉上的血跡,她雙手雙腳緊緊地扒在大伯身上,脫臼的下巴用力啃咬著中年男人的頭頂。
紅白黃多色混合的不明液體從女人的臉上流淌到男人的身上,可男人似乎毫無察覺,隻是用眼神死死盯著前方。
池生熠撇過頭看著鞋尖,順著過往回憶起來。
他年幼時父母雙亡,對親生父母沒有什麼印象,從小就寄住在四叔家。
後來四叔家有了雙胞胎姐妹,城裡的老房子住不下,於是打算把他送到鄉下的大伯那裡。
當年經歷這個場景的他隻覺得恐怖無比,顫抖的指尖指向大伯父,詢問為什麼大伯母會在他背上。
村子裡聽到的人瞬間變了臉色。
因為之前大伯父對外宣稱大伯母跑了。
他那時候根本不清楚自己即將墜入地獄,別人動手也不知躲閃,白挨了兩耳光,臉瞬間腫了半邊。
想到這,池生熠扌莫了扌莫臉頰,似乎那裡還殘留著痛感。
不過托這倆耳光的福,四叔最後動動嘴沒說出話,默默地扌莫了扌莫他的頭,沒忍心把他丟在這,還是帶回了城裡。
窄小雜物間的東西堆到客廳角落,四嬸給他鋪好了床,雖然躺在床上都沒法伸直腿,可從那之後他也有了自己的房間。
「小掃把星!叫你都不過來?聾了嗎?」大伯罵罵咧咧的舉起手,仿佛巴掌瞬間就要落到池生熠的身上。
被這聲音驚醒,池生熠站著原地。
他冷眼看著,心裡不斷告訴自己。
這是夢境,他早就已經脫離了這裡。
大伯母的屍體被找到,大伯最後死在牢裡。
堂弟染上賭癮被人剁了胳膊,隻有年紀輕輕在外打工的堂妹逃過一劫。
是的,這是個夢境。
這是假的。
大伯的手掌在落下時開始融化,一家人瞬間化成一灘五顏六色的汁水,滲入土中。
田間傳來竊竊私語。
他轉過頭去瞥了一眼,每一株植物上都生出了眼睛。
它們或大或小,有的在葉片上排成一排,有的在露珠裡滾動。
「他知道……」
「他不知道!」
「……他?」
「他知道他在做夢!」
「怎麼可能……」
這些東西大概還不知道池生熠能夠看到它們,麵對掃過來的目光絲毫不懼,仍舊低語著。
「人類……人類……」
「……」
「他的夢……的夢……」
「我有個想法……換一個……」
一般人可能早已被這詭異場景嚇退,池生熠雖然也覺得頭皮有點麻,但並沒有退走,反而走入田間。
鞋子踩進軟糯泥土中,那種真實的觸感讓他心底一驚。
伸手摘下幾片葉子,上麵的眼珠瞬間消失。
仿佛它一直都隻是片普通的葉子而已。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還是快點醒來吧。
放下葉子,池生熠咬了咬嘴唇,最後選擇了普通方式,閉著眼擰了自己大腿一下。
刺痛感從腿上傳來。
睜開眼睛後,畫麵依然停留在夢裡。
田野兩旁生出高樓大廈,剛剛墜在葉片上的眼睛也轉移到了玻璃上,腳下泥濘的道路消失,六菱形地磚鋪開蔓延。
燈光明亮的步行街沒有一個人,霓虹燈裡閃爍著彩色眼球,極具沖擊力的色彩讓人感到眩暈。
池生熠想動動手指,卻發現自己沒法控製視角。
從餘光裡可以看到,有一隻塗著絢麗指甲油的手正捏著一個手機。
情況有些不妙,他好像被困在夢裡。
而現在這個夢,大概率不是他自己的夢。
……
視野一直在推進,根據手機裡敲擊的內容,池生熠大概了解到了現在的狀況。
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一個叫崔娜的獨居女孩,她加班到深夜,為了省下打車費,選擇步行半小時回家。
而在女孩沒有發現的地方,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正尾隨著她,接下來恐怕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路燈忽明忽暗,這一帶的光線不是很好。
崔娜像是突然驚醒過來般,開始瘋狂發消息求助朋友,可剛剛還聊的開心的朋友們瞬間消失,沒有一個人回復她的消息。
正在敲擊手機的指尖微微顫抖,一滴眼淚滴落在屏幕上,池生熠感受到陣陣無法言說的恐懼。
手機點開打車軟件,不管怎麼呼叫都打不到車。
「求求了……趕緊打到車……」
可不管她怎麼祈禱,軟件一直都在打轉,始終是等待中。
孤立無援。
這個世界除了她與惡之外,並沒有其他東西。
「誰能救救我。」崔娜小聲哭泣著。
……
如果這是……她的夢境。
聯想到剛剛自己經歷的夢境,池生熠嘗試跟她溝通。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誰?誰在說話?」崔娜猛然停下,左右張望,然而除了身後的黑影外並無其他人同行。
感受到女孩的緊張,池生熠聲音放緩,讓自己盡量聽上去無害一些。
「你在做夢,這裡是你的夢境,你需要醒來,隻要醒過來就沒事了。」
可他的安撫並沒有起作用,女孩的眼淚成串掉下來,她好像被恐懼填滿,整個人抱頭蹲在地上。
「我醒不過來嗚嗚,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我每天都會在夢中重溫一遍。」
在這個走不出來的夢境中,崔娜不斷經歷著這一天的絕望。
她丟掉了工作,不敢再出門,整夜整夜無法睡覺,隻有依靠藥物才能勉強入睡,而隻要閉上眼睛就會回到霓虹燈下陰臭濕潤的巷子。
身後的黑影越來越近,那些充滿惡意的人馬上就要走近,而崔娜仍然蹲在地上。
「跑,先跑了再說!」池生熠視野有限,隻能一邊觀察一邊催促著。
「我不行……我做不到。」然而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她覺得自己雙腿無力甚至都沒法站起來。
視野變黑,池生熠一愣才反應過來,是崔娜閉上眼睛了。
身後猥瑣的獰笑聲越來越近,他被一同困在這具夢境的身體中沒法離開。
怎麼辦……
就在他焦急無比的時候,女孩似乎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暈了過去,連同池生熠也覺得頭腦混亂。
當他再次睜開眼,麵臨著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他發現自己能控製崔娜的身體了。
壞消息是……這背後籠罩著他的兩米高的多頭筋肉巨人是他媽什麼東西!!!
來不及思考,他甚至顧不上活動一下酸軟的手腳,拔腿就跑。
如果是幾個小混混他還可以嘗試跟對方你來我往打幾拳,可這巨大怪物他完全沒辦法。
街道景色不斷向後退,在熟悉身體後池生熠靈活翻上跳下,穿過一條又一條小道,從二樓窗戶逃到對麵。
崔娜醒來前,他跑的還算順利。
這怪物體型大,隻要他向著小巷內跑,怪物撞破牆壁才能進來,行動遲緩不少。
可這一切在崔娜醒來後就變了。
「嗚嗚嗚嗚怎麼辦……我是不是會死在這裡。」她仍舊小聲哭泣著,被恐懼籠罩致使她甚至沒有發現身體被別人控製了。
「餵餵!你能不能放空一下思維!!」池生熠跑的氣喘籲籲,自從崔娜醒過來,他的麵前就出現了很多障礙物。
堆積如山的垃圾袋,高牆圍著的死胡同,還有綠色的垃圾車上站著一個正在破口大罵,麵目猙獰的老太太。
路上出現很多玻璃碎片,他的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整個腳掌跑的鮮血淋漓,陣陣鑽心的疼痛傳來,一切都在阻止他前進。
可時刻跟在後麵的怪物咆哮著,讓他沒法停下來查看腳底的傷勢。
而與池生熠現在麵臨困境不同,他身後的怪物竟然愈加變大了不少!
可現在不是怪誰的時候。
大概猜出事情始末時,他倒是能夠多少了解一點女孩的內心。
在經歷了難以啟齒的悲慘事情後,她沒法從陰影中走出。
這裡是她的夢境,那些施暴者在夢中成為了巨大的,不可擊敗無所不能的怪物,而阻止她逃離傷痛的障礙越來越多。
障礙是親戚朋友打著關心旗號的八卦詢問,是同事之間茶餘飯後的談資,是走在路上仿佛所有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望過來。
那個咒罵的老太太大概是她的親人,能夠準確念出她的名字,那些刺人話語像是突出在地上的刀片。
「答應我,醒了之後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好嗎!」又翻過一道矮牆,池生熠站在牆頭喘息著。可前麵已經沒有路了!
紅磚砌起的高牆隔絕了他所有想要離開的途徑。
聽著耳邊擾人的哭聲與逐漸逼近的巨大腳步聲,池生熠深呼吸。
「你先不要想其他的東西,你聽我說。」他開始引導對方的思維。
「你沒有發現,今天你的夢裡多了什麼嗎?」
如果崔娜真的可以改變夢境,那麼隻要讓她自己想象自己無所不能,就能擊敗這隻怪物。
「嗚嗚……什……什麼?」女孩仍舊沒有轉過彎來。
「多了我!!咳,其實我是夢魘,一種可以入夢的生物,我能夠進入你的夢境來幫助你。」想說夢境使者但是又覺得太中二,池生熠折中選擇了奇怪的生物。
「嗚嗚嗚可夢魘不是形容壞的嗎?」崔娜一愣。
「……我是美夢夢魘!」
來不及解釋,他把手伸進崔娜的包裡。
「我在這裡放了一種武器,它可以幫助你打敗對方的怪物,代價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嘴上說得鎮靜,其實池生熠手也有些抖。
怪物已經出現在視野中。
原本兩米高的肉色生物在經歷過一番追逐過後拔高到四米,皮膚也變成棕紅色,七八個腦袋長在脖子上,每一個都帶著猥瑣笑容,舌頭也伸了出來,怎麼看怎麼惡心。
終於,在怪物走來的時候,他扌莫到了武器。
一把水果刀。
池生熠喘著粗氣,把刀掏出來。
「……」
行吧,聊勝於無,總歸比指甲刀好點。
「嗚嗚嗚,真的可以打敗它嗎?」崔娜將信將疑。
「可以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我,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要想。」
說完,池生熠感覺手裡的水果刀長了一截。
果然有用,但時間不允許他再給崔娜施加什麼思想引導了。
麵對怪物,他快速調整著呼吸。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恐懼會在這個夢裡變成具象化的怪物,可這一切肯定與剛剛逼逼賴賴說話的眼睛有關。
那些東西一開始也在引誘他重回到童年噩夢中去。
就在池生熠猶豫著要怎麼殺掉四米高的怪物時,天空忽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一隻睜開的巨大眼睛望向下麵,而仔細看的話,就能看到這隻眼睛是由無數隻小眼睛組成。
無數眼睛轉動著,像是再說什麼讓人興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