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私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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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纓既然也是查辦者,方君然便不做隱瞞,「如今要定案了,還有些許細枝末節要復核,後日便會給盧氏一家判罪。」

秦纓心弦微動,「盧氏一家會是何罪?」

方君然道:「盧炴和盧旭有數條人命在身,是斬刑無疑,其他妻子兒女者則會被連坐,或是流刑或是徒刑,不一而足,皆要等三法司一同審定。」

秦纓見過《周律》,知道如今司刑多有連坐,而這律法沿襲了百多年,絕非一人之力可改,但她仍然忍不住道:「方大人以為連坐之刑如何?」

方君然眼露疑惑,似乎不解她為何有此問,秦纓見他表情便知他對《周律》根深蒂固從未質疑,她便道:「就比如此番盧氏之案,審下來發現盧夫人和盧世子並不知情,她們被貶為庶民是應當,但被施以重懲,會否不公?」

方君然眉眼微肅,「但縣主可曾想過,盧國公府世襲爵位,夫人和世子享受了尊榮多年,但她們的夫君和父親,卻在靠著世襲的尊榮在殘害百姓後一手遮天,枉顧法紀,若盧炴和盧旭殺人之後便被揭發,她們早在十年前便無尊榮可言,這十年的榮華富貴,是他們不該得的,隻憑這一點,他們也該受到懲治,何況盧國公與其兄弟罪大惡極,為了不令其他人效仿,也該治重罪,否則如何平民憤?」

秦纓乍聽之下,隻覺方君然此言也有些道理,正待接話之時,方君然驟然看向了她前方,「謝大人——」

秦纓收回目光,一眼看到謝星闌得了消息,正站在不遠處候著,看見她和方君然同來,他似乎也有些疑惑,秦纓便加快步伐,走近道:「剛到衙門外,碰見了方大人。」

方君然從袖中拿出一卷文書,「後日要審定盧氏之案,這是這幾日核驗下來,還有需要金吾衛解釋之處——」

掃了一眼秦纓,方君然道:「謝大人如今又有新案在身,那便叫下屬處置,今日之內命人送去大理寺便可,我就不在此等著了。」

謝星闌接過文書,「方大人放心,會盡早送去。」

方君然得了此言,又利落道:「不知韓欽使可在?我有別的案子要與他商議一二。」

謝星闌便道:「在西邊衙門,謝堅,送方大人過去。」

謝堅應聲帶路,方君然對秦纓拱了拱手,秦纓牽唇,「方大人好走——」

方君然轉身離去,待已走出十多步,秦纓目光還落在方君然身上,謝星闌在旁微微眯眸,「你何時與方君然如此熟絡了?」

秦纓視線一轉看向謝星闌,「不算熟絡,隻是剛才碰到了,中秋宮宴多虧他進言我才被封了司案使,自然要道謝的,這個方大人不苟言笑,倒有些意思。」

謝星闌「嗯」了一聲,「是有些意思,他就差將『鐵麵無私』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他轉身帶秦纓入堂中,秦纓走在他身邊道:「適才我問了他盧氏的案子如何判罰,看他的意思,還是力主嚴刑峻法的,如此震懾朝野是無錯,但他寒門出身,便不怕世家貴胄挾私報復?」

謝星闌道:「如今天下承平,陛下正需要與世家抗衡的純臣,他便是陛下看中的人選之一,有陛下護著,隻要他不出格,世家暫且動不了他。不過,聖心難測,其他人都會為自己留後路,唯獨他似未想到這一點,這兩年的作風激進鐵腕,並不給自己留餘地。」

秦纓道:「如今的世道,為百姓請命的確正需要這樣的朝官。」

謝星闌眼瞳微深,轉了話頭,「你昨日入宮可順遂?」

秦纓神思一緊,忙將昨夜去雲韶府所見道來,最終無奈道:「玲瓏出宮已經八年,應該是這八年之間和韋家有了交情。」

謝星闌令秦纓落座,而後緩聲道:「昨日我見到了韋崇,問起雙喜班,韋崇言辭謹慎,隻說是三四年前喜歡上了雜耍之技,看了幾家班子的表演,最終喜歡上了雙喜班的幾樣絕技,尤其是玲瓏傳授給徒弟的繩伎和杆伎,來往得多了,便也知道了玲瓏的義舉,因此才相助一二,並無別的關係。」

秦纓蹙眉,「可能相信?」

謝星闌沉吟道:「半信半疑,白日我也見到了趙景誌的堂叔,那堂叔說趙景誌在老家考了幾次秋闈了,卻都未高中,秀才便算是到頭了,又因家貧,沒法子繼續苦讀,因此才投奔他們,到京城是想靠著秀才的身份謀個前程,可誰知京城中秀才根本不算什麼,一開始找了個私塾令他做教書先生,可他自己學問不佳,沒多久被辭退,後來他又寫詩文拿去賣,卻也無人看得上,是沒辦法了,才因他明算尚可,去做了賬房先生,玲瓏給月錢大方,他便在雙喜班一乾三年。」

謝星闌又道:「他如今已經二十五歲,他堂叔本想給他說親事,但前後說了三門親,都被他拒絕,兩次是因對方商戶女,還有一次是因為對方比他大了半歲,他們老家有個說法,女子比男子年歲大的,娶回家中頗不吉利。」

秦纓眉頭緊擰,「那我看他獨身最好,莫要禍害了別的姑娘。」

謝星闌牽唇,「他自視甚高,雖然給茹娘送過胭脂水粉,但他多半不會娶茹娘為妻,茹娘也是聰明人,她不會在趙景誌身上浪費功夫。」

秦纓點了點頭,「不錯,茹娘靈慧,應當能看出趙景誌的品性,但趙景誌極重錢財,銀子失竊還是難已定論,隻是偷銀子的人,不一定是凶手,凶手也不一定偷銀子,這雙喜班必定還有何故事是我們不知的。」

秦纓話音剛落,謝堅從外快步而入,「公子,謝詠派人來報,說今日玲瓏又出門了,說的是給茹娘采買治喪之物,謝詠帶人跟了一段,發現她去的是西市方向,但城中喪葬鋪子最多之地應該在東市那邊才對,眼下謝詠還帶人跟著,不知最終要去何處。」

謝星闌和秦纓對視一眼,謝星闌道:「等消息。」

此時時辰尚早,謝詠帶著人跟著,一有消息自會來報,而秦纓亦瓏在這個關頭為何撒謊,等待最為磨人,秦纓想到馮昀,便問起了馮孟良的案子,謝星闌朝外掃了一眼,低聲道:「馮孟良和馮暄受傷不輕,前夜我未明說,眼下二人在牢裡關著,我已命人暗自送了吃食與藥,性命是無礙,但要再等上幾日。」

秦纓眉眼微沉道:「那該如何證明他們與貪墨的案子無關呢?」

「也算簡單,隻需要查清楚舞弊的銀兩數額,以及這些銀子到底經了哪些人的手便可。」謝星闌語聲泰然,「眼下還有一個最主要的舞弊士子還未抓住,此人便是最關鍵的人證,韓歧未抓到那人,於是捏造了證物和證詞想將有牽扯的人都拖入局中。」

秦纓心弦微緊,「此案是他查辦,他都不曾抓到,那你如何找到此人?」

謝星闌緩聲道:「我已知曉他的下落,不出五日便會有消息,韓歧也並非是抓不到,此人是他有意放走——」

秦纓不解道:「此人是何人?」

「是原文州刺史的外侄,與韓歧很有些淵源,東窗事發之後,此人遁走,家人雖都被下獄,但當事人一直潛逃在外。」

見謝星闌一清二楚,秦纓有些驚訝,「京城距離文州千裡之遙,你這樣快便能知道那人下落?」

見秦纓質疑,謝星闌唇角微緊,但這時,秦纓忽生了然之色,放輕聲音道:「我記得外頭傳言,說年初你有一陣子不爭任何差事,莫非你麵上未爭這差事,但私底下也派了人去文州查探?你是想抓韓歧的把柄?」

謝星闌落在膝頭的指節微緊,索性認了,「確是如此。」

秦纓輕嘖道:「那豈非沒有遇到馮昀,你也會發現這案子有差錯?」

謝星闌點頭,「不錯。」

秦纓一時慨嘆起來,謝星闌看似選了不同之路,但在暗處,卻仍然早早私查了文州貪墨案,這令她心底生出一絲不安。

見秦纓神色不對,謝星闌凝眸,「怎麼?有何不妥?」

秦纓扯了扯唇角,「我隻是在想,馮昀若知道你早晚能發現他父親是被冤枉,也不必吃那般多苦頭了,不過這世上沒有早知道。」

謝星闌不知如何接這話,秦纓卻問起了馮昀來,謝星闌不願多說文州貪墨案的具體情形,便自然而然將話頭落在了馮昀身上。

二人正說著,外頭謝堅忽然稟告道:「公子,謝詠親自回來了!」

此言落下,謝星闌劍眉頓皺,不多時,謝詠一臉薄汗地走了進來,「公子,玲瓏班主今日去了城東天茗茶肆,她是與一個中年男人有約,屬下起初覺得那人麵熟,但未認出身份,待盯了片刻,屬下才想起來在何處見過他——」

謝星闌沉聲:「何處?」

「在中秋宮宴的宣武門外。」謝詠喘了口氣,「若屬下沒記錯,當時此人隨侍在文川長公主的車架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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