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1 / 2)
這一睡, 蕭霽寧就睡到了傍晚。
而對穆奎說是去偏閣休息的京淵,其實他隻是在偏閣的窗邊坐著, 他的右手一直在輕輕撫著月要間的玉佩, 熟悉他的人或許都知道,他在做這個動作時是在思考。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動作是他故意做出給旁人看的。
因為一個可以讓旁人適當揣摩到他心思的人, 往往比完全看不透內心的人更容易叫人信任。
故他明白在這個道理的那一天, 京淵就給自己買了這枚一塊玉佩,每日不離地帶在月要側,為的讓旁人可以猜透一些他所謂的「心思」。
他這招頗見成效, 直到持之數年以後,他遇見了蕭霽寧。
蕭霽寧從來都不信他。
第一次見蕭霽寧時,京淵隻覺得這個孩子軟軟怯怯的, 弱小得像是菟絲花一般,小心地討好著他,依附在純姬身旁才能在這宮中存活下去。
可他明明是個身份尊貴的皇子, 隻可惜, 在他出生的那一剎, 他的父親就決定好了讓他成為另一個兒子的墊腳石——和他一樣。
一開始,他護著蕭霽寧是因為蕭帝的命令;後來,他覺得蕭霽寧與他命運有些類似,所以他不介意偶爾護一護蕭霽寧;但是再往後去,連京淵自己都已經弄不明白了,他為什麼這樣舍不得蕭霽寧死的。
京淵垂下眼眸, 望著被他握在掌心的那枚玉佩,繼而緩緩收掌合攏。
這枚玉佩七年前丟過一次,是在太子大婚那日去救蕭霽寧時丟失的,這枚玉佩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本不需要找回的——就如同七年內的那日,他可以不去救蕭霽寧;而七年後的今天,他也可以不去救蕭霽寧。
但為什麼他都去了?
傍晚時的黃昏格外醉人,照得他手裡玉佩暖色融融,但京淵卻不喜歡這樣的垂暮之色,他驀地起身,朝蕭霽寧的臥房走去。
守在門口的婢女看見京淵過來,紛紛朝他揖身:「京將軍。」
京淵出聲的聲音極淡:「殿下醒了嗎?」
婢女答道:「還沒有。」
京淵道:「我進去看看他。」
「是。」婢女們應了一聲,小心地給京淵開了門,沒有發出太大動靜吵醒屋裡的人。
京淵背對著身後的暖色霞光走進屋內,屋內還未點上蠟燭,所以顯得有些昏暗,而婢女們在京淵進屋後就關上了門,也將京淵關在這片黑暗之中。
可在屋內,有一扇窗卻是半開著的,那扇窗就在蕭霽寧的床前。
所以落日時分的霞芒通過窗扉投射進屋內時,恰好就落在他的床沿邊上,照亮了床上人的半隻右手,不過那些霞光看似溫暖而明亮,卻沒有一點溫度。
反倒是少年沐浴在霞光中纖細而瘦弱的手指,在黃昏中透出一種鮮活的血色,像是可以給予他溫暖的東西,所以京淵緩緩走近他,站在那一抹霞光之中,伸手輕輕碰了下他的手指。
但在剛剛觸碰到那柔軟的溫熱時,京淵就如同被燙傷一般倏地把手收了回去。
京淵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半晌,這才自嘲地笑了一聲,緩緩半跪在他的床前,貪心地將少年的手掌整個握住,而後用臉貼上少年的掌心,閉上眼睛,張唇又叫了一聲少年的名字,恰如他守在床畔喚他的數個夜晚:「蕭霽寧……」
「蕭霽寧……」
「蕭霽寧……」
京淵一聲聲喊著他的名字,肆意又放縱,就好像這個人在這一刻是獨屬於他的一般。
然而京淵也忍不住在心裡問:難道他不是屬於他的嗎?
他救了蕭霽寧的命,不去動他在乎的人,為了蕭霽寧他甚至連握刀殺人的勇氣都沒了。
但蕭霽寧這個人比他還可惡,他為他做了那麼多事,他卻一點信任也不給他。七皇子和八皇子為他做的事有他多嗎?為什麼蕭霽寧可以那麼信任他們呢?為什麼還那麼在乎他們?
京淵很想將床上的人搖醒,問問他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為什麼不夠信任他,卻還要來向他索求保護,索求這樣一個隻會傷害別人的人,給以他可以遮擋利劍的庇佑,難道蕭霽寧不知道,他是一道鋒利的碎片,可以傷人但也會傷己嗎?
就像那枚玉佩,蕭霽寧自己以為這枚玉佩對他來說很重要就算了,還硬是給他找了回來,也不問他還想不想要,這個人還在他心裡霸道的盤踞肆虐,綿亙不止,也不問問他願不願意。
偏偏他對這樣可惡的人,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他也舍不得把蕭霽寧搖醒,他還在這人快醒時,做賊心虛一般地鬆開了自己的手。
床上的人顫顫了眼睫,待模糊的目光重新找到聚點後落在他的身上,開口輕聲道:「京將軍?」
京淵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聽著京淵這熟悉的聲音,蕭霽寧這才確信此刻守在他床畔的人真是京淵。
「京將軍,你怎麼會在此處?」蕭霽寧有些疑惑地問他,「穆奎不是說你去偏閣休息了嗎?」
「已經休息過了,我……殿下身上餘毒未清,所以我來看看殿下。」京淵沉默了須臾,將「我擔心殿下」那句話咽下,重新斟酌了用詞後說道。
可是說完之後,京淵心裡又有些煩躁——以前他比這更親昵的話都對蕭霽寧說過,那時他還挺喜歡看少年聽著他那些話有些怔愣,有些愕然和不知所措的模樣,可是不知為何現在卻說不出口了。
或許是因為現在再說的話,少年心還沒亂,他自己就先亂了吧。
蕭霽寧不知道京淵心裡在想些什麼,可是京淵這樣和他說,他是很感動的,不禁對京淵道:「我聽聞穆奎說,在我昏迷期間,一直都是京將軍照顧我的。」
隨後京淵又看似敷衍地應了他一聲:「嗯。」
「京將軍是有些疲憊了嗎?不如再去偏閣休息會吧?」蕭霽寧小心地看著京淵的麵龐,可是男人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抿著唇角靜靜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