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喜歡你(1 / 2)
對霍譽非而言,做心裡谘詢是一件和吃飯喝水一樣很平常的事。
霍譽非的父母、以及霍譽守和宋譽萊,都有自己的谘詢師,通過一些定期或者不定期的心理谘詢來幫助他們更好的認識、完善自己。
而霍譽非因為小時候那個天大的誤會,導致他的心理狀態一直都很為家人所關心。
所以這一次,在察覺到自己深受困擾,並且需要得到一點幫助的時候,他首先就繞過了霍啟東為他安排好的心理谘詢師。
而是自己找了一個。
霍譽非對於心理谘詢的流程已經很熟悉了,他端起水杯在手中來回轉動了一下。
寧聰靜靜的等待他組織語言。
「我們是不久前認識的,但是很奇妙,雖然認識時間很短,但我對他的了解甚至超出他自己的想象。我們兩人之間有許多相似的地方,我說的不是性格、喜好、習慣這種流於表麵的東西,而是……怎麼說呢?是一種靈魂之中的共鳴。或許有時候我無法準確感知他的表情或者情緒,因為他對我並不是透明的,反而像是一個被微微改動過的熟悉的迷宮,或許一時半會找不到出口,但我絲毫不會焦慮,我清楚其中暗藏的邏輯。」霍譽非微微一頓,看向對方。
寧聰肯定的向他點點頭:「我了解。」
霍譽非笑了笑:「這或許有點不可思議,但事實卻是,我或許不能百分之百的理解他,但卻能深入的、全方位的接納他……everything抱歉,所有一切。」
「沒關係,有時候英文的表達反而更加準確,我理解你說的『everything』不光是強調所有、還在強調重要性。」
「是的,」霍譽非點頭,「他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我剛剛發現,我對他來說也同樣重要,這種『重要』的『性質』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他期待一種更為親密的關係。」
說到這裡他沉吟了。
幾分鍾之後,寧聰主動的繼續話題:「你呢?」
「恩?」
「對於這種『更親密』的關係,你的態度是什麼,排斥?期待?」
霍譽非這一次沒有停頓:「都不是,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非常親密了。」
「非常親密了?」
「我對我們之間關係的定義……」他組織了一下語言,「不知道我這樣形容你是不是能理解,我們有著非常非常相似的靈魂、或者說同一個靈魂,所以我對他能夠很自然的完全接納。」
「就像是鏡子裡的自己?」
霍譽非點點頭。
談話進行到現在,他臉上最開始輕鬆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或者說那種輕鬆的笑容本身就是一種裝飾。
事實上,在試探結果確認了,顧騁確實在不知不覺得時候對他有了超出朋友之情的時候,霍譽非的心情……可能隻有「蒙逼」能形容。
不,不夠準確。
蒙逼怎麼能夠呢?至少是蒙逼的蒙逼次方。
霍譽非一邊在心裡自娛自樂,一邊毫不拖泥帶水的用行動暗示對方,這樣是不合適的。
你喜歡我是不合適的。
他在顧騁欲言又止的時候,用刻意改變的神情阻止了對方即將出口的話。
他從自己送給顧騁的玫瑰花裡抽出其中一朵送給隔壁的女生,裝作沒有看到他隱藏得極好的微微失落。
他知道對方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因為他了解這個人。
「我希望能夠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邊,他的這種期待我不知道要怎麼回應。」
霍譽非這句話說出了自己的苦惱。
其實這段時間他都很苦惱。
究竟要怎樣做?
他不希望傷害到顧騁的感情,同樣也不希望這樣從對方的生活裡消失。他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和對方相處,但又害怕這樣繼續相處下去,對方會用情日深。
因為他太了解顧騁了。
喜歡一個人,就會喜歡很久。
愛一個人,就會愛的很深。
然後,他就聽見他的谘詢師這樣說——
「所以,你已經在考慮如何回應對方了?」
霍譽非快速的呼吸了一下,隨即,他坦然道:「是的,因為我想不到其他的能夠不傷害他的做法。」
「你很看重他。」
「是的。」
「你對他的看重,會超過看重自己的感受嗎?」
「我不知道,或許……有時候會?」
人在大多數情況下很難將另一個人的感受看得比自己更加重要,即使在你聲稱「深愛」某個人的時候。這是由基因和各種化學物質所決定的、人之本能。
但如果你非常理智、反躬自省,卻能夠遲疑的表示「有時候會」。
那麼這個人應該比你想象的要重要,重要得多。
寧聰微笑的看著他。
他沒有說什麼,他在等對方自己察覺到自己的言下之意。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格外敏銳的谘詢對象,卻並沒有在這一點上停留。對於自己如此的過分重視了另外一個人,他表現得理所當然。
寧聰心裡有點好笑。
他豐富的執業生涯讓他對這個世界的形形色色知之甚深。而霍譽非表現出的困惑,和那些人性中陰暗的一麵找不到任何聯係。
這就讓他的表情更加親近和溫和。
「我很看重他。」霍譽非像是思索什麼似的歪了歪頭,「我不希望看他難過。」
然後他總結了第三句:「但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回應他。」
這才是他最困擾的地方。
寧聰注意到了這一點:「不知道怎麼回應?」
「哦——」霍譽非忽然想起自己說漏了一點:「他是男性。」
寧聰並不驚訝,他點點頭:「了解。因為你不能接受同性?」
「可能是?但不全是,我已經很久沒有對另外一個人產生情感需求了。」
寧聰注意到「情感需求」,這是一個很準確也很專業的詞。
他坐直了身體,表現出自己的重視,總結道:「這讓你不知所措。因為你下意識想要滿足他。那麼你對他有情感需求嗎?」
「我不知道。我並不是想回避問題,隻是我覺得問題的核心不在這裡。無論我對他有沒有感情需求、或者說哪一類的感情需求。我都希望自己能滿足他的一切願望。至少,我不希望他難過。」
「了解。」
「我說過我們很相似、靈魂裡具有一致性。」
「是的。」
「所以我看重他如同看重我自己。」
「沒錯。」
然後,明亮而舒適的谘詢室裡一片安靜。
片刻之後,霍譽非突然笑了。
「好像在普遍意義上來講,這個就是喜歡一個人?」
b市的第一場雪,從早上開始一直下了整整一天。急速降低的氣溫在湖麵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輕飄飄的雪花一次又一次的鋪在上麵,漸漸堆積了起來,鬆鬆的、絨絨的,像是小動物皮毛最最上麵那層。
整個校園都被一片冰天雪地所覆蓋。
偶爾在連綿的白色裡,露出一角的翠色或者艷色,就格外調皮可愛。
氣溫很低,風嗚咽不停。
室內卻是全然不同的溫暖天地。
顧騁的目光專注的停留在麵前攤開的筆記上。
那上麵字體很熟悉、卻更好看。
那不是他的。
嵌在桌裡的台燈在桌麵上打出一片明亮的區域,讓筆記本的紙頁泛出一種懷舊的米色。
他手裡還握緊著水杯,但水杯裡麵的水已經徹底冰涼了。
顧騁走神了。
麵前就是橫向的落地玻璃窗,從外麵可以看到整個校園都被覆蓋上了一層乾淨的白色。偶爾幾個來往的人影好像是一些會動的點綴,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他飄散的目光在撞到其中一個熟悉身影的時候忽然一凝。
然後他迅速站了起來,慌慌張張放下杯子,扶著桌麵傾身朝窗下看。
但什麼都沒有。
剛剛果然是眼花了。
這也讓顧騁回了神,他看了看剩下的厚度,撐著額頭自嘲的笑了笑。
要不然今天就到此為止?反正他也看不進去了。
但是如果不看書要去乾什麼呢?
顧騁想了想,竟然一時半會想不出來。
他又重新坐了回去,還是乖乖看書吧。
然而就在他正要把合上的重新打開的時候。
臉頰上突然一冰,他下意識躲開,回頭看到那個眼睫毛上都還沾著雪花,正對自己笑的人時。就真的有點驚喜了。
「譽非!」
霍譽非朝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嘴角彎彎的,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打算什麼時候去吃飯?我等你。」
「我等你」三個字像是狗尾巴草一樣從他脖子根上撩撥過去。
顧騁不由自主輕輕打了個顫。
為了掩飾這一點,他馬上站了起來,快速的收好東西,對霍譽非點點頭,示意他跟上自己。
如果是兩個月前。他或許會非常自然的,直接拉住對方。
但現在他很克製。
霍譽非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扌莫了扌莫鼻子,然後輕輕拍拍顧騁肩膀,換了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