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是你的(1 / 2)
偌大的房間裡一時之間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弧形小陽台的窗戶沒有關嚴,夜風一吹,白色的紗簾就膨起一個很大的弧度。霍譽非先是打了個冷顫,然後控製不住打了個噴嚏。他一進家門就脫掉了外套,又因為包紮傷口,一邊的袖子都剪開了,這樣的造型看起來就很狼狽。
當然也有點冷。
霍譽非扌莫了扌莫鼻子,用力大了些,鼻尖很快就發紅了。他悄悄吸了幾口冷氣,然後就連連咳嗽起來。
顧騁皺眉注視了他一會,終於還是走過來了,並且還脫下了自己的外套。
「你的房間在哪裡?」
他把外套披在了霍譽非肩上。
然而他們一走出門,就碰上忘記東西回頭來取的霍啟東。
看著自己兒子披著男朋友的外套被攬在懷裡的畫麵。
盡管心知這多半是小兒子又做了什麼虧心事在賣可憐。
霍啟東還是有點不高興了。
交男朋友也就算了……但總不能,嗯?
霍啟東臉色一沉:「譽非,明早上來我書房,你這段時間太過無法無天了,我有許多事情要和你好好談一談。」
霍譽非低頭裝乖:「是啦,我知道了,爸爸。」
霍啟東見他這副樣子心裡更加不高興,語氣冷冷的說:「那麼你就早點休息,客房都已經收拾好了……顧騁對吧?你親自送人家過去。」
看見霍譽非從善如流的點頭。
霍啟東又更加冷哼了一聲,才擦身而過。
霍譽非嘀嘀咕咕著:「說什麼忘記拿東西,該不會是讓宋女士請出臥室,才向我發脾氣的?」
他偷偷看顧騁,委婉的解釋:「爸爸最近心情都不好,不光是因為今天的事情,一會回到房間,我慢慢向你解釋,好不好?」
顧騁輕輕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目光和神情都很陌生。
霍譽非竟然也一下子扌莫不透對方在想什麼了。
這一棟房子很大,足足有四層,他和宋譽萊還有霍譽守的臥室都在二樓,起居室在三樓,因此走到樓梯盡頭還要下一層,然後又繞一圈。
每每路過自己小時候常常喜歡呆著的小角落,他都特意放慢腳步,看看顧騁,想給對方說一說。然而顧騁卻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毫無興趣,隻想著盡快把他送到臥室。
然後呢?
顧騁停在了門口,一步都沒有邁進去。
霍譽非脫下外衣掛在衣架上,一回頭看見對方站著不動,疑惑道:「怎麼了?」
就聽見顧騁冷靜的說:「你把外套給我一下。」
霍譽非立刻反問:「你要乾嘛?」
顧騁說:「錢包和鑰匙在外衣口袋,我需要出去打車。」
「打車?」霍譽非頓時覺得不太妙,「你要乾什麼去。」
他以為顧騁要說「回家」,然而對方卻遲疑了,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半天才說出一句:「……隨便找家酒店。」
霍譽非一怔,就明白過來。
顧騁的東西都已經搬到了雍和宮這邊的房子,就算是他現在趕回學校也沒辦法住宿舍。
住酒店?
這是要和他斷絕關係了嗎?
霍譽非一瞬間非常緊張。
不至於吧?
他做了什麼錯事嗎?
他這麼想就這樣問了出來。
顧騁一下就給問住了。
確實,細數起來,霍譽非也真的沒有做什麼。他隻不過是,喜歡低調一點,喜歡穿衣服廉價一點?
還有呢?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騙過自己。
他也說過自己的家庭,甚至明確說了父母雙親的名字,隻不過是他的見識太少了,根本無法理解對方想要傳達的意思。
所以呢?
所以他就再也沒有提過。
因為他也清楚,和自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吧?
顧騁心裡酸酸澀澀的。
他以為自己在貧瘠的黑夜裡,偷偷挖了一株獨一無二的向日葵,種回到自己家。
結果有一天,向日葵突然變成了金發燦燦的王子。
就像是童話故事。
然而結局永遠是現實的——那朵花從此以後就不屬於他了。
「從此」這兩個字和「不屬於」這三個字連在一起,就變成了一顆長滿了刺的仙人球,在他軟綿綿的心髒上麵來回碾了一遍又一遍。
他表情怔怔的,有點呆。
一下子不知道要作何反應。
所謂的「住酒店」,也不過是針對霍啟東麵色冷淡用「客房」來逐客,有點小敏感的回應罷了。
或者說還有一點脾氣?
然而這個時候卻猝不及防被一句反問揭開了他不願意麵對的事實——
霍譽非確實壓根沒有做錯什麼。
但對方也從來沒有屬於過他。
屬於他的是那株被他偷偷藏在自己心裡最深最深的地方的花兒。
而那朵花兒現在不見了。
顧騁沉默了片刻。
終於還是很冷靜的解釋:「火車票不是已經買了嗎?明天我打算起早一點去退掉,還有訂好的住宿也要退。這裡距離市中心比較遠吧?住在火車站附近會比較方便。」
他很冷靜,或者說他以為自己很冷靜。
如果不是這短短幾句話都走音好幾次的話。
如果不是那雙清亮的眼睛微微發紅的話。
霍譽非天然帶笑的嘴角也拉平了。
他表情有點嚴肅,有點冷。
顧騁斷斷續續說了一長串,他都很認真的聽了。甚至最後還很認真的問了一句:「還有什麼別的要說嗎?」
顧騁:……?
搖了搖頭。
然後就被人扌莫了扌莫眼睛。
接著就拉進來了。
「難道真的要當兔子不成?」霍譽非默默嘀咕著,「這樣讓人多不放心。」
顧騁發現自己一點都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然後就他睜大了眼睛。
霍譽非接開了月要帶,兩三下就蹬下了褲子,修長矯健的雙腿在房間裡到了夜晚自動變得溫暖的燈光下,如同塗抹了一層細膩的油脂,有種意味深長的動人。
尤其霍譽非還對顧騁笑了笑,然後開始艱難的脫毛衣。
因為一隻手傷到,動作一大扯到傷口就嘶嘶的倒抽冷氣,結果好半天還沒弄下來。顧騁終於還是看不下去了,過去從正麵環住對方,幫他脫衣服。
脫掉毛衣,襯衫就很好解決了。
霍譽非手指輕快的從上到下劃過,一顆顆透明的扣子就依次崩開了。
坦露出因為常年運動而格外流暢漂亮的身材。
霍譽非拉拉顧騁:「我去洗澡,幫幫我?」
顧騁就不知不覺跟著他進了浴室。
霍譽非不由得在心裡感嘆,覺得對方怎麼這樣好哄。
這樣想的時候,他心裡又有一點小難過。
因為他嘴邊時常是帶笑的的,這個時候突然拉平嘴角,就使得熟悉他的人惴惴不安,捉扌莫不透他的心情。
可能霍譽非自己也有點沒法形容。
長長的睫毛很翹,即使是在他把目光垂落在水麵上的時候。
依然很翹,甚至在蒸騰的霧氣裡麵,顯現出一種朦朧的感覺,像是融化成了蝴蝶的翅膀。
微微顫動,振翅欲飛。
然後就匆匆消失不見,再也不可能捉住。
顧騁默默的坐在浴缸外麵的一個小凳子上,挽起了袖子試著水溫。過了一會他忽然發現有一個地方顯示著浴缸裡的實時水溫,一開始放水就自動調節到合適的溫度上了。
他看了幾秒,就收回了還有點濕漉漉的手指。
坐在那裡盯著不知道什麼材質的地麵,神情很沉默。
霍譽非也沉默。
有時候他也想,自己這個樣子是不是不太好?
把自己很多的願望,很多的快樂,都寄托在顧騁一個人身上。
這樣是不是會太為難對方了呢?
如果他真正的關心對方,就應當保持適當的距離,悄悄的關心他,幫助他,為他掃平障礙。而不是這樣滿懷心事的靠近,一點點博取他的信任,利用自己對他的了解,幾乎是故意的,讓顧騁喜歡上自己。
當然他也從來沒想過顧騁有喜歡上同性的可能。
於是就陰差陽錯。
然後呢?
他幾乎是敷衍一般的嘗試著拉開距離,繼而就用了無數的借口來證明這是不可行的。
真的不可行嗎?
就算是顧騁喜歡一個人會喜歡很久,那麼當這個人從他生活裡完全消失的時候,又會久到什麼地步?
一年兩年?五年十年?
總會從此不再提起這個名字吧?
從此不再提起霍譽非這三個字。
這是他沒法忍受的。
想一想,如果連顧騁都不再承認霍譽非這三個字。
那麼他還能是誰呢?
霍譽非有點難過。
他的一切本來就是一場偶然。
偶然裡的偶然。
決然離去,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差錯,又莫名其妙重返人間。
他有很多的遺憾的。
他有很多的心願的。
但是當他真的有機會去實現這一切的時候,卻發現所有的遺憾和心願都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不是他的。
因為顧承嶽已經永遠的消失不見了。
隻有霍譽非。
幸運的是,還有顧騁。
是不是?
他從水裡伸出濕漉漉的胳膊,握住了坐在一邊發呆的那個人的手。
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穿插進去,然後一點一點扣緊。
想一想,如果顧騁喜歡上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隨便的什麼人。他真的可以接受,可以容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