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苦肉計(一)(2 / 2)
無怏見白沐莞還不明所以,壓低嗓音解釋道:「殿下命我安插在大皇子府的暗衛報信,說大皇子命手下豢養的死士假扮刺客今夜行刺他。這是要上演苦肉計博陛下憐憫,然後下旨撤了他的禁足。」
聞言,白沐莞心中籠罩起不祥的預感,恐怕宇文程的苦肉計絕非隻為博得皇帝憐憫下旨解除他禁足那麼簡單。皇長子好端端在京城府邸遇刺,一旦事發鬧開,京兆尹和刑部如何能不揪出幾個行刺皇長子的「罪魁禍首」平息事態?至於這些假刺客也需要查明來自誰家,很可能尋機嫁禍到東宮太子頭上。
聯想及此,白沐莞冷不丁張口問:「可有證據麼?」
宇文曄和無怏對視一眼,他們知道她話中之意是想抓住證據先發製人去禦前告上一狀。省得等今夜大皇子府鬧出遇刺風波,對於東宮有害無利。
「暫時沒證據可以證明今夜大皇子會上演『遇刺』這出苦肉計。畢竟殿下命暗衛監視大皇子府這事不能輕易泄露,一則隻怕會惹惱宮裡陛下,徒增他對太子殿下的猜忌。二則打草驚蛇若大皇子刻意增加府衛防範,往後連隻蒼蠅都放不進去,再難掌控他的動向。」無怏繼而往下說,「白小姐,如今且等今夜大皇子的動作,畢竟暗衛打探回稟的消息未必確切。」
白沐莞心知無怏最後一句話是安撫她稍安勿躁,宇文曄手下派遣打探消息的暗衛哪裡有謊報軍情的可能性。宇文程被禁足那麼久,好不容易挨到此時總算蠢蠢欲動。
這時房門傳來叩響聲,宇文曄眸光一凝,揚聲道:「進來。」
來人是那個姓吳的小內侍,當內侍幾載他習慣低眉順眼行事,徑直跪在宇文曄跟前,畢恭畢敬開口:「啟稟殿下,宮內暫時沒有禦醫能來。午後麗昭儀不慎動了胎氣,禦醫說龍胎即將早產,陛下不安心正親自守著。這會兒李禦醫領著另外五位禦醫大人跪在麗昭儀的寢宮幫著嬤嬤接生。」
砰地一聲,宇文曄陡然放下手中的琥珀茶壺,瞳仁劇烈收縮,良久才緩過神問道:「不是才八個月麼?」
小吳子麵露難色,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隻能將聽到的傳言如實稟告:「奴才聽宮裡說,麗昭儀所懷的祥瑞之胎福德深厚,故而懷不到足月,他早日降臨是為了早些庇佑天璽朝國泰民安。」
「一派胡言!」宇文曄隻覺得頭腦昏沉得厲害,頭暈目眩,耳邊嗡嗡作響。一巴掌憤然落在美人榻的扶手上,啪地一聲著實響亮。
這幾個月宮內宮外到處傳言麗昭儀所懷是祥瑞之胎,原以為是欽天監看皇帝老來得子故意多上奏幾句吉祥悅耳的話好讓龍心大悅,宇文曄也不曾過多留意。直到此時他心頭才蹦出一個不妙的想法,隱約察覺麗昭儀懷的祥瑞之胎早產必有蹊蹺。
白沐莞心也一沉,同樣感到不安。之前她懷疑過麗昭儀和宇文程有所勾結,今夜隻怕是設計好了連環計等待宇文曄往下跳。
「宮裡禦醫有十幾位,每日值夜禦醫也不止六個,其餘人呢?」無怏抓住方才的重點追問小吳子。
「太後娘娘頭風發作,今夜叫走了另外兩個值守的禦醫。」說完小吳子皺了皺眉,心氣不平,「殿下乃是一國儲君,風寒高熱怎能無人診治,方才奴才進門前撞見太子妃,她見奴才無用,沒能帶回禦醫轉頭便親自往外麵去了。」
白沐莞頓時反應過來:「姐姐一定是去請醫館的大夫。」
宇文曄逐漸收斂怒容,單手支額,合眸揉了揉太陽穴,漠然吩咐道:「小吳子,你去把太子妃叫回來,讓她回秋水閣安生待著,就說本太子並無大礙。」此時他滿腦子全是今夜可能突發的種種意外,哪裡有心思顧及自己這點風寒小病。
待小吳子出去後,宇文曄再次張了口:「無怏,你命朱雀守在宇文程的府外,一旦有刺客出現立即拿住,切勿傷及其性命。」
無怏應聲作揖,接著從後窗用輕功而出,來去無蹤。
屋內隻餘他和白沐莞相覷,宇文曄鬆了口氣,麵色微緩,唯獨心弦依然緊繃。
白沐莞移步到他身邊坐下,伸手觸了觸他額頭的溫度,杏眸溢滿擔憂之色:「燙得厲害,我扶你去床上躺著,明兒隻怕還有一場硬仗。」
宇文曄卻擺了擺手,苦笑不已:「風寒而已不礙事。今夜不知會發生多少事,莞莞,我心難安。」
「殿下莫慌,我陪在你身邊,不管發生任何事我們一起麵對。」白沐莞握住他的手掌,柔聲寬慰。
他心中感到溫暖,情不自禁反握緊她白皙的小手。他該慶幸才對,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他不再是孤身一人獨木難支。
「啟稟殿下,高公公前來傳陛下口諭。」是王權的聲音。
宇文曄忙鬆開她的手,略略整理儀容,踏出內室。
此刻,王權已然引著高瞻到書房偏殿用茶等候。皇帝派遣心腹內宮總管太監造訪東宮傳口諭是常有之事,不過亥時已過,這個時辰前來定有要緊事。
宇文曄被高瞻身上帶進來的冷氣惹得咳嗽幾聲,音色沙啞:「這麼晚了高公公還親自趕來傳口諭,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聽聞殿下貴體有恙,奴才奉旨帶了禦醫為您醫治。來之前陛下特意交代,地上涼叫您莫跪。」燭光下高瞻膚色偏白的臉孔被照射得發亮,尖細的嗓音讓人捉扌莫不透。
宇文曄點點頭,拱手朝皇宮的方向作揖:「兒臣謝父皇。」
高瞻眸光變幻,麵帶憂色地說:「今夜麗昭儀早產,陛下心裡焦急,皇後娘娘在坤寧宮念佛祈求佛祖保佑麗昭儀母子平安。偏偏宮外大皇子府出了事,半個時辰前大皇子遭人行刺。」
聽到這兒,宇文曄適時麵露驚色,皺緊墨眉,焦急地問:「大皇兄在府中禁足如何會被人行刺?他受傷與否?」
「太子殿下寬心,大皇子隻是左肩中箭,尚無性命之憂。刺客有二十人,各個身懷絕技功夫極佳,趁夜色闖入大皇子的書房,還好府中侍衛及時趕到已經將刺客一舉殲滅。」言罷,高瞻舉眸同宇文曄對視片刻,仔細打量他眼中浮於表麵的關切神色也察覺到他眼底的輕蔑。不禁暗自感慨太子殿下真算沉得住氣,換成旁人估計早就難以掩飾幸災樂禍。
早有預料的宇文曄淡淡扯起唇角,故意道:「如此真是老天爺保佑。」
方才高瞻臉上故作諂媚的笑容收斂,深深瞧了宇文曄一眼,徐徐才低聲道:「此事乾係到皇室顏麵和大皇子的安危,陛下命您明日一早前往大皇子府敬一敬兄弟之責。」
這話重點是「敬一敬兄弟之責」,短短幾個字實則大有深意。似是皇帝給宇文曄的考驗,又似乎別有所指。
宇文曄淡淡一笑,點頭應下,隨後突然說:「我真是不孝,一點小病又驚動父皇,高公公讓禦醫一並同您回宮伺候麗昭儀產子,留些退燒湯藥便可。」
「夜深了,殿下早些休息。」說罷,高瞻也不過多停留,話已傳到多說無益。
宇文曄扭頭吩咐王權:「好生送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