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不負信仰之人(上)(1 / 2)
陳懋從來都沒有這麼著急過,尤其是在行軍的時候。
作為一個武將,而且還是明初可以獨當一麵的武將,陳懋很清楚急行軍的後果是什麼,所以他一向都很強調勞逸結合的問題。
在陳懋的一生中,除非是特別緊急的軍情外,他幾乎不會要求將士們急行軍。
但現在,這次的事情讓他這個出色的武將也失了分寸,除了保證最基本的休息和吃飯之外,他無時無刻不在要求著將士們行軍。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晚了一步。
大古剌司。
次旦手捧一個小小的包袱,很是鄭重地走到了陳懋的麵前:「陳將軍,請節哀。」
烏斯藏都司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僧人,但可以說所有人都信教,次旦也是其中之一。
雖然曾對這個兒子有千萬般不滿,但終究還是他的血肉,陳懋顫抖著接過了次旦所遞過來的包袱。
這是他兒子的遺物,也是他兒子曾經在這世上走過一遭的最後左證。
「陳將軍,我們無意翻看令郎的遺物,但您也知道,我們必須將一切都帶走,不能給別人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
「不過,在收斂令郎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封信,就在這包袱之中。」
說完,次旦對著陳懋行了一禮,然後就帶著人離開了。
坐在空無一人的篝火前,陳懋顫抖著打開了那封信。
父親,展信悅。
見字如麵,兒在大城府誠願您身體康健,萬事順遂。
和上封信不同,當您見到這封信時孩兒怕是已經與大城府外引火焚身,追隨祖父去了。
孩兒的一生或許並不長,也不曾像父親你那樣,在戰場上沖鋒陷陣,揮斥方遒。
但孩兒認為,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孩兒已經將自己的一生活出了本該有的色彩。
此前,孩兒一直因為與您的見解不同而導致我們的父子關係緊張,是孩兒不懂事,還望父親見諒。
太孫殿下開解了孩兒,讓孩兒知道了父親的不容易,但也讓孩兒知道,實現所謂價值的路永遠都不是隻有一條。
原諒孩兒的自私,也原諒孩兒無法贍養您與母親了,孩兒要去尋找自己的價值了。
兒,陳成,敬上。
……
熊熊的篝火映照著陳懋的麵龐,照出了一張眼中噙著淚水,但卻又麵無表情的臉龐。
刷啦啦~
微風拂動,樹梢的葉子隨著微風而起舞,陳懋也被驚醒,一顆淚滴自眼眶中滑落。
他手忙腳亂地拿起被放在一旁的包袱,沒有表情,沒有言語,甚至都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隻是緊緊地抱著那個包袱,靜靜地坐在篝火旁邊。
……
應天府,皇宮,忠烈祠。
朱瞻垶今天拋掉了所有的事情,一大早隻是吃了些清粥小菜,然後就來到了這忠烈祠,一坐就是一上午。
這忠烈祠,打從建成之日其朱瞻垶其實就很少來,一年基本上也就隻有一次,若有例外,那就是每當有因戰爭而死的士兵被送入祠時他才會過來。
雖然這忠烈祠是他提議修建的,也是他真的想為那些犧牲的將士做點什麼,但來的次數真的不多。
以前他還沒有發覺,現在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偽君子。
以前的他康慨激昂,力排眾議修建了這忠烈祠,但卻成為了來的最少的人之一。
從蒲團上起身,朱瞻垶將一排排香爐上快要燃盡的香給續上,然後又坐回了蒲團上。
忠烈祠裡的排位已經很多了,不像是剛剛建成時那樣空盪盪的,甚至於後來的排位已經沒有了具體的姓名,寫的隻是某某年某場戰爭為大明捐軀的某某軍。
然而,這種滿,卻不是朱瞻垶想要的,因為每一塊排位的背後都有一個,甚至是成千上萬個生命的消逝。
啪嗒。
一陣很是輕微的聲音響起,讓朱瞻垶自神遊之中醒了過來,偏頭看向旁邊的小桌子。
燃盡的香無力再支撐鐵片的倚靠,而掉落在地的鐵片發出聲響,告訴朱瞻垶時間已經到了。
緩緩地站起身,朱瞻垶走到那一排排的排位麵前,將一塊神龕牌位給取了下來。
「有些對不起你,但是沒辦法。」
擦了擦神龕牌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朱瞻垶負手於後,緩緩地走出這忠烈祠。
「殿下。」
一出忠烈祠,朱瞻垶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等著自己的太孫妃胡善奕。
「朱銘,將這個送去陳府。」
朱瞻垶將手中的神龕牌位交給了朱銘,然後朝著胡善奕點了點頭,一同離開。
……
人類為什麼和其他的生物不一樣,可能就是因為獨特的感情。
感情並非隻是人類的專屬,但人類在感情的表達上和其他的動物遠遠不同,而且除了表達之外,人類還有一種名為共情的情感。
最開始的時候陳懋帶來的這三萬人中幾乎沒人知道陳懋為什麼會被派到這裡,也不知道陳懋為什麼會一路行軍,幾乎是從不做過多的停留。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再加上駐紮在大古剌司的人都知道陳成的所作所為,繼而陳懋所帶來的這三萬人也都知道了陳懋這一路上的異常表現是因為什麼。
武將的情感要比尋常人更為純粹,因為他們更為直爽,往往不會拐彎抹角,在情感表達的時候也更加直接。
不過,陳懋雖然心中憋著火,但他還是恪守一名武將的底線,不被情感所左右,不隨意動兵。
直到十五天後。
「寧陽侯!」與烏斯藏都司出來的次旦不同,薑景鑠對陳懋的稱呼是以爵位相稱的。
「您想要的機會來了,武安侯已經率軍進駐南掌,錦衣衛也已經開始在南掌收集百姓的意見,現如今南掌大部分地區已經被我們大明所掌控。」
「在下官出發之前,武安侯已經率軍逼近暹羅國境!」
「真的!?」陳懋的眼中猛地迸發出了強烈的光彩。
「真的。」薑景鑠很是嚴肅的點了點頭。
同為騰驤衛,薑景鑠其實很能理解陳成,對於陳成的父親陳懋,薑景鑠也是報以尊敬。
不僅僅因為陳懋是大明勛臣,更是因為陳成,因為騰驤衛。
「另外。」薑景鑠四下看了看,在確定沒有人能夠聽到他們說話後才靠到陳懋的耳邊。
「太孫殿下讓我告訴您,在確保局勢穩定和將士安全的前提下,您可以放縱一下。」
陳懋猛地抬起頭,眼中流露出激動、興奮和些許的疑問。
「但是……」薑景鑠輕輕地勾了勾手,示意陳懋靠回來繼續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