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牛奶(1 / 2)
第十章
嗯?
我哥喝傻了?
是夜,季夢真在關掉燈的客廳裡直視她哥的眼睛。
季成問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話,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反駁,而是去捂季成的嘴。
喝了酒焦距不對,她也沒捂準,一下子奪去季成眼前的光明。
季成眼前一黑,季夢真心裡也一黑。
黑暗是無邊無際的,人可以從中窺探出任何秘密。
她可以對所有人編織謊言,唯獨和她一起出生的哥哥不行。
在那遲疑的短短一秒內,她很想說,我不知道,或者說她還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
季夢真下意識朝江讓虛掩的門縫望去,再回頭,「怎麼可能?」
「是嗎,」季成沒放鬆他的懷疑,「可是你看他的眼神不對勁。」
「從哪裡看出來的,照片?」
說著,季夢真實在沒辦法再與她哥對視,彎月要,從茶幾抽屜裡抱出一大摞準備好的相片,一張張鋪開,放在桌麵上。
去飯廳的長廊上有一麵寬三四米的空牆,季夢真準備拿來做照片牆。
季成見她不願意談,沒說話,翻個白眼,不滿地裹住被子,陰陽怪氣,點她:「行,小丫頭長大了,有話不樂意跟哥哥說。不說算了,不喜歡就不喜歡!不過呢,那件事過去好多年了,我怕你心裡還有他。」
心裡還有他。
季夢真微微一頓,挑出張小學畢業照。
那張塑封膜已裂開的照片上赫然寫著:2005級一班畢業留念。
那時的她,沒有站在江讓身邊,兩個人中間隔了喬明弛與一個不笑的男孩兒,以及笑得看過合照的人都知道非常欠扁的季成。
季夢真小時候長得圓,不算胖,但就是又圓又白,誰見都誇可愛,不誇漂亮,與已經顯露出尖下巴的安亭並肩而立,不算出挑。
照片上所有同學都是正對著鏡頭在笑,隻有季夢真一個人在看江讓。
沒有正麵回答季成的話,季夢真嘴上不服輸:「什麼心裡還有他?小時候的事你怎麼還拿出來說我。」
季成一副看透她的樣子,心煩意亂,睡不著了,看一眼照片,氣不打一處來,哼聲道:「季夢真,你小時候拍照就看他,長大也還看他,你就不能換個人看啊?」
「江讓長得帥我看他不行嗎?」季夢真無語。
季成噎住,指了指自己,「我不帥嗎?」
季夢真忍住翻親哥白眼的沖動,「你覺得我盯著你看正常嗎?」
「那……」季成是意識到什麼不對,馬上改口,「那喬明弛不帥嗎?」
「也帥,」季夢真翹起唇角,樂了,「但我就樂意看江讓。」
她垂下眼睫,注意力又回到照片上。
還有一張是初中春遊時拍的,那時候,江讓仍然是不愛笑的性子,一起野炊他就負責點火,手裡抓一包泡麵蹲在石頭砌成的灶邊。
少年表情冷酷,非常裝杯。
江讓的背景板是一片草木青翠,春意盎然。在草坪之上灰藍色調的天際邊,懸掛著幾片醜風箏,如雲如絮。
季夢真想起那天,她拿這張照片發了□□空間說說,配以文字:
「春天在田野裡奔跑,累了一天也沒把紙糊的風箏放飛。」
相當欲蓋彌彰。
照片沒貼完,季夢真困了,她打算明天醒了再貼。
季成雖然想和她鬥嘴到淩晨,但喝了酒,心有餘而力不足,已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幸好沒打鼾。
喝醉酒的人呼吸聲很重,重得站在廚房裡都能聽見聲響。
季夢真捏了會兒他鼻子,無果,放棄了虐待哥哥,準備轉身回廚房倒點涼開水喝,緩一下酒勁兒,順便把腦子裡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割舍掉。
入夜的月虹時代寂靜無聲。
除了季成的呼吸聲外,季夢真喝完水,好像還聽見有人在叫她名字。
是低沉的男聲。
很小,呢呢喃喃的。
她回頭,看江讓坐在桌邊閉目養神。
他慢慢睜眼,示意她過來坐下。
安亭也在旁邊站著,手裡拿著精致的小勺子,正在攪拌杯裡的熱可可。
「季寶貝,你才回頭啊,」 安亭抿一口,扶了扶助聽器,示意道,「他都叫你十幾聲了。」
「你喝了酒得喝點牛奶飲料,」江讓推了推桌上一杯倒好的奶,話是對季夢真說的,「會舒服一點。」
這瓶鮮奶是菊樂的。
牛奶包裝上有一句廣告詞——
一口回到小時候。
「困了,我先上去睡覺,」客廳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傳來安亭的腳步聲,「江讓你睡一樓,看著點兒季成,別大半夜摔沙發下去把腦子摔壞了。」
「摔一下能清醒點兒。」江讓說。
「確實。」季夢真聽笑了。
江讓喝了酒反應有點慢,頓了頓,也跟著低笑。
季夢真低頭喝奶,抿了幾口,覺得甜,胃裡舒服不少,又看這廣告詞好玩兒,沖他樂,「一口回到小時候……回到了嗎?」
她一笑,杏眼清明,此刻因為倦意蒙上一層霧。小時候季夢真成績不好,但老師總說她靈氣。
「回到了。」江讓忽然說。
飯廳的小音響早已沒播放那首歌,餘音卻繞梁。
頭頂的小燈也還沒關,微弱的光線落在藏有心髒的月匈前,起伏萬千。
他眼底仿佛有自己。
季夢真強裝鎮定,假笑著捧起牛奶杯,道過晚安後轉身上樓,逃也似地回到房間裡。
江讓的眼神,她實在是太熟悉。
曾經自己也是這樣看他的。
這麼多年過去,她幾乎沒再想過「現在的他」是什麼樣的,喜歡或者不喜歡。
結果季成一語點破心上窗戶紙,像煙頭燙了兩處疤,她一時間不知道心髒在月匈腔的哪一邊跳動。
這麼多年來,她從不和安亭、顧宛聊江讓,害怕任何一點情緒的泄露影響到友誼的完整性。
唯一聽她說起過江讓的,是她的大學閨蜜肖荷。
這人如今留學慕尼黑,現在國內已經淩晨,那邊應該是下午才放學不久。
熬夜會變醜,季夢真原本想趁著微醺酒勁睡覺的,但她人越來越清醒,一閉眼,整個世界都是江讓那雙眼睛。
五分鍾後,季夢好編輯好文字版的來龍去脈,並且加以標題《他的眼神》,點擊發送。
她靠在床頭軟墊上,抱著手機等。
仿佛在等一次公正裁決。
裁判員隻匆匆掃了一眼這段文字,打過來微信通話:「寶,說實話,你這個比較適合去微博投稿,投那種暗戀bot,標題不能起這麼普通,要叫』我的童年男神是不是喜歡我』,然後評論都會讓你醒醒。」
季夢真恨透了肖荷這張能把人打回原形的嘴,解釋道:「你覺得是我瘋了?」
「你和江讓都瘋了,又或許是這個世界瘋了,」肖荷那邊正在走路,口罩捂得聲音悶悶的,「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你們可能是寂寞了。哪有一回來就深深愛上你的男人?」
「……」
雖然肖荷的話不中聽,但季夢真覺得有道理,長嘆一口氣,「可能他中了什麼放假回來必須談女朋友的毒。」
季夢真實在是想象不出來江讓去愛一個女人的樣子,倒不如想他會愛上一頭氂牛更現實。
肖荷同意她的說法,「那為什麼是你?」
對啊。
為什麼是我?
季夢真翻了個身,雞蛋卷餅似的把自己藏進被窩,有點兒冷,苦思冥想,「可能和我更熟?」
「我記得你說他現在在西藏工作?通航飛行員?月薪六位數吧?人家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本科畢業,外形條件那麼好,回少城找個白富美輕而易舉。」肖荷放下手中的事情,專心和她談心,「雖然你也是白富美,但正常人不會對發小下手。身邊無資源且小腦出血除外。」
季夢真目前眼裡隻有錢。
她努力回想著,掰手指頭數數,回答:「月薪好像是六位數。他和我們說過,在西藏的飛行補助比在平原要高出三倍,所以他才去西藏。」
「為了錢,不惜將自己留在如此艱苦環境,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個男人視愛情為ki,絕不會是你的soulte。你呢,事業上升期,也差不多吧。你能為了一個男人坐幾個小時飛機挑戰高原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