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夜來香(2 / 2)
季夢真完全忘了,「啊?」
「我視力好,記性更好,」江讓說,「後來每次晚上我飛夜航,頭頂是一片黑的天,腳下是城市一個個安靜的閃光點,滿眼都是信號燈、儀表盤,我總想起你……」
季夢真怔愣,被他突然的直白打得措手不及。
江讓繼續:「的手機屏幕,小說名字叫《江少愛妻放肆寵》。」
「……」季夢真捂住眼,「這個江少不是你,你不用記那麼清楚。」
「我隻記對我來說重要的事。」
江讓說完,不動聲色扭過臉,一雙眼鎖定在季夢真身上,他再次張嘴的一瞬間,季夢真感覺到撲麵而來的壓迫感,果然,江讓下一句話打得她措手不及,「比如那天晚上……」
這個「那天」,季夢真也記得。
那是他們第一次,真實地,用肢體接觸戳破了那扇乾淨的紗窗。
江讓說話時,季夢真的注意力全被他微微凸起的喉結吸引,月光微微,她像被蠱惑了似的,不禁伸出手去,一截蔥白的手指扌莫上那軟骨骨節。江讓驟然止住話語,喉結也不動了,垂眼看她。
她停住了動作,輕聲道:「你說句話,再讓它動一動。」
「我喜歡你。」
江讓很乖,真的隻說了一句話。
季夢真觸電般地手抖了一下,卻沒有收回手,心裡倏地亂了。
她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足夠鎮定,抬眼迎上江讓灼熱的視線,「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江讓語氣篤定,「我一直都喜歡你。」
季夢真一句「我也是」卡在喉嚨裡,像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魚刺。
「不要開玩笑了,我不信。」她別開頭,故作輕鬆地拿了個枕頭抱在懷裡,「冉雪阿姨催得這麼緊嗎,要你這幾年就找?」
一聽她把告白推到了另一件事上,江讓微微皺眉,心裡堵得發慌,但他還是堅決否認:「不是的。我和你說這些不是因為家裡催我。」
「看來今天曹老師拿的酒度數有點高,」季夢真側躺下來,拽著被子,冷靜道,「這都能把你喝醉?困了就回房間睡,明天我請假送你去機場。」
房間內台燈昏黃,江讓一個人坐在那兒,手撐在床上,床單陷下去一個柔軟小坑。他吐字清晰,為自己辯解:「我沒醉。」
你沒醉?鬼才信。
喝醉了說醉話逗她比認真告白還讓季夢真難以接受。
「江讓。」
季夢真已經合衣躺下了,背對著他,是一種保護自己的姿勢,「我從小如果想買什麼喜歡的東西,我不會告訴我哥,也不會告訴我爸,我會自己努力攢錢買。攢啊攢,我一筆錢攢了十八年,突然發現錢並非能買到所有東西。現在你突然告訴我,它不要錢,它本身就屬於我。我分辨不出來我是不是在做夢。」
眼前這個人對她來說是比愛情更奢侈的東西。
她聽說過,兩個關係親密的人選擇在一起,大概率是最後失去這麼一個朋友。
青梅竹馬這四個字是最美好的詞匯,它承受不起愛情的重量。
「可是你叫夢真,所以它是真的。」
四周靜謐,深夜僅剩風吹過樹梢的聲響。江讓的手臂從身後摟上來,緩緩收緊,「我不是非要你答應我,我隻是想要讓你知道。」
原來江讓不是沒感情。
原來他也會表達愛。
季夢真背對著江讓,張張嘴,眼睛有些發紅了。她神經質到想伸手去扌莫江讓的臉,看看這張臉皮下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男人。
她就這麼躺著,也不敢動,突然心裡特別難受……
明天,江讓就要回西藏了,他的生活隻有枯燥無味的飛行、茫茫無人的雪山,每天重復繁瑣的飛行準備工作,偶爾刷刷手機,甚至找不到幾個想聯係的人。
但自己不一樣,有工作,有朋友,有熱熱鬧鬧的煙火氣。
偶爾江讓一臉懵逼地問她共享單車怎麼用,坐地鐵要怎麼刷二維碼,季夢真還笑他笨蛋,等緩過勁兒來後心裡卻堵得慌。
仔細回想一下,這麼多年來,心動有跡可循。
初中有一年季夢真生日,江讓托安亭送了她一隻陪著睡覺的毛絨小兔子,安亭還寫了張紙條,上麵說:沒想到江讓還挺貼心,知道你最近黑眼圈重。
季夢真問江讓什麼時候買的兔子?
江讓沒理她,低頭寫作業,耳根緋紅,憋半天憋出來一個蹩腳的理由:等公交車回家,無聊了在路邊抓娃娃抓的。
大學那會兒,江讓還在北京學飛,有一年冬天拍了張下雪的照片給季夢真看,照片裡江讓戴個帽子,一臉冷漠地在雪地裡晨跑。還有一年,北京的霧霾很重,江讓早晨五點醒了,拍了張「毒氣」繚繞的校園環境,說:起床乾活兒了。
季夢真醒來回了句:乾什麼活兒?
江讓:掃樹葉。
季夢真:加油!
江讓:嗯。
那會兒季夢真腦子一根筋,才睡醒不太敏感,還在奇怪,江讓是不是想發群裡結果發錯了?為什麼單獨發給我?
見她憋著氣不吭聲,江讓伸手理順她淩亂的長發,口口勿淡然:「你睡吧,想說的我也說了。最後一晚了,我等天快亮了再回樓下。」
這話說得決絕,但沒有問題。
他工作的地方天高路遠,下次休息再回少城估計是秋天。
被江讓這麼抱著,季夢真望著眼前如另一個空間環境的臥室,生出一種不真實的幻覺。她捏了捏江讓的手掌心,厚實、溫熱,當是默認了他睡在這裡。
「什麼就說完了?」季夢真攥著汗濕的被子,「你還沒回答我,西藏到底有什麼好的?」
江讓撐起手肘,斜倚在她身邊,忽然笑了笑,說:「有瀑布、牧場,山高水清,民風淳樸,飛行時在空中能看見羊卓雍措、冰川雪山……最重要的是工資高。」
季夢真本來聽得挺陶醉,聽完最後一句話,沒忍住:「你會在乎錢?」
「在乎啊。」江讓呼吸有些重,身上那股沐浴後的木質香久久不散,聞得季夢真神魂顛倒了,掐了掐自己企圖更清醒。
這種味道和江讓的氣息像是在侵略她,她甚至不敢回頭看那雙墨黑的眼,怕對方藏匿了更多的情緒。
他還說:「但西藏沒有你,也沒那麼好。」
季夢真任他抱著,語氣有點賭氣的成分,「那你會回來嗎?」
「半年前我就開始準備了,」江讓溫聲,耐心地給她解釋,倒真像計劃結束異地戀的男友,「我們公司內部可以轉調,但少城這邊隻要副駕駛級別的飛行員。我資歷還不夠,得多在高原磨一磨,多飛飛復雜氣象科目、夜航,等技術完全穩定了才能往少城考。錢我也攢了一些,到時候回來立足問題不大。」
季夢真閉了閉眼,又想起江讓那一個月差不多近六位數的薪水。
據說高原飛行的補貼和薪資是25倍,那麼意思是回少城就隻有三四萬。
江讓頓了頓,繼續道:「上次我參加市裡的通航協會活動就是為了這個。」
他似乎在鋪很長的一條路,為的隻是回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