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溫其如玉(二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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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佛像的光芒愈盛,他的雙眼漸漸閉合,枯槁的手緩緩垂下,啞聲道,「裴姑娘……老夫無時無刻不期望著回歸故土。」

「若是……若是有朝一日,魔域再無戰亂分裂與排斥,所有族人平安喜樂,屆時,你能替老身回去看看麼?」

話音落下,他身形消散,人首蛇身的佛像衍生出一抹高大的蛟龍怪物虛影,嘶吼著朝著靈淵仙府的眾人襲去。

靈淵仙府的人顯然也知曉這佛像背景不簡單,沉聲道,「迅速擺陣禦敵!」

這時裴嬌眼前出現一道殘影,道誠真人再次揮出一掌。

這一掌風正中心房,她瞬時被擊飛,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落在遠處的冰麵上。

心中處的龍鱗甲破碎,耳邊的金墜散發出的光芒抵擋住了攻勢的餘波,才使得她並未命喪當場。

道誠真人麵無波瀾道:「傾水,你知道她錯在哪裡了麼?麵對如此強敵,卻分神至此,若非如此,她本可以再撐一會。你要謹記教訓。」

林傾水垂眸看著倒在血泊裡的裴嬌,應了聲「是」。

道誠真人盯著裴嬌,忽然道,「我聽聞,天明神樹的融雪珠為她所得?這可是天明神樹之眼,不可多得的寶物。」

「我原以為獲得融雪珠的人會是你,為師可是對你寄予了厚望。」

林傾水不由得低下了頭。

天明神樹一事確實令她心懷芥蒂,她曾因為是自古以來唯一得了神樹的賜福的修士名聲大噪。

由於相傳天明神樹乃是上古大荒神女三魂所化,故而她也因此殊榮也享譽了「神女轉世」這個頭銜許久。

可是自從裴寧的出現,神樹竟將孕育千年的融雪珠給了她,這使得宗內的閒言碎語都多了起來。

每每被議論的時候,她雖不甚在意,卻也不喜被這般當做談資,更不想讓師父失望。

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裴寧包庇了那個魔頭。

她自幼雙親被魔族所殺,被師父收留才撿回一條命。

裴寧身為天嵐宗弟子之時,無論犯什麼錯,她都能原諒她。

可是現在她竟與魔族勾結,她不僅包庇那個魔頭,使他們錯過了擊殺他的最好時機,如今仍舊執迷不悟,來阻攔他們除魔。

道誠真人的話再度落下,恍若魔音貫耳般響在林傾水耳邊,「這妖女的手段頗多,不僅坐擁驚龍神劍和融雪珠,便連明揚都對她憐惜有加。」

「往日明揚對我的命令都是說一不二,我可從未見過明揚那副模樣,當真令我氣憤不已。」

林傾水身側的手緊繃,她看著裴嬌,溫聲道,「師父,我這就去將驚龍劍取回來。」

季青嶺打斷了她的話,「不,還有融雪珠,融雪珠交給一個妖女,你覺得合適麼?」

林傾水微微一頓,「可是融雪珠在她的眼……」

林傾水忽的不再出聲,看著季青嶺麵露失落之色,她攥緊了手。

她不能讓師父失望。

師父對她來說,便是父親。她渴望像明揚一樣,得到父親的器重,渴望成為像師父一樣的人,除魔衛道,殺盡天下魔族。

林傾水步步朝裴嬌走去,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

裴寧已經不是她的師妹。

從她選擇站在魔域那邊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陌路之人。

此時此刻,她和那些殘害人族的魔族無異。

她本就與神樹親和,因為他的父母是大荒神女旁係的血脈。

所以不止是裴嬌,她也能夠驅動融雪珠。

同時,也意味著可以奪走融雪珠。

這融雪珠已然與裴嬌融匯於一起,甚至在裴嬌使用靈力時,能看見空靈的光閃爍於她的眼底。

若是強取,無非於蝕骨剜心之痛。

林傾水麵露不忍之色,斂目緩聲道,「裴寧,你當真要包庇那些魔族?你現在和師父認錯,我們回天嵐宗,我和明揚會替你求情,讓你少受一些責罰。」

渾身是血的裴嬌咬牙道,「不,我不回去。」

「師姐……魔族並非全都是窮凶極惡之輩,而正道也有狼子野心之人。」

「你不要被季青嶺蒙蔽了,他在騙你和魏明揚,他在利用你們!你放過他們,算我求你。」

林傾水見她絲毫沒有悔意,甚至還在為那些魔族求情,不由得氣急敗壞道,「夠了!你不配叫我師姐!」

她看著裴嬌這幅無可救藥的模樣,淚水自眼眶中掉落,「你何時變得這般執迷不悟?你忘了有多少師伯師叔死在那顧景堯手上麼?」

「是你背叛了天嵐宗,背叛了我們。」

「魔便是魔,魔便該死。」

「裴寧,你既然要站在他們那邊,我便當,從來沒有你這個師妹。」

林傾水沒有再猶豫,直接選擇選擇動手。

她閉上眼,抬手覆上裴嬌的右眼,以靈力強取融雪珠。

裴嬌麵色蒼白,冷汗涔涔,鮮紅染紅了她半張臉。

如此劇痛之下,她竟然一聲不吭,唯有不停顫抖的身軀和手臂浮現的青筋才知曉有多難捱。

林傾水手中漂浮著血色的融雪珠,她麵色蒼白,「裴寧,你與魔道勾結,為虎作倀,早已失了道心,我理應取回融雪珠。」

決不能夠讓這些寶物落在魔族的手中。

倒在血泊裡的裴嬌啞聲道,「這些部落裡的魔族從未殺生作惡,他們隻是想活著,這有錯麼?」

「傾水,你這樣做,與那些濫殺無辜的魔族又有何異?」

林傾水步伐微微停頓,似乎是被她的話所刺中。

卻又不得不承認,裴嬌的話,動搖了她幾十年的道心。

不可能……不可能。

師父說過,魔族與他們有血海深仇,自上古便是。

人族與魔族,向來都是不死不休,隻要是魔族,都該死。

林傾水深吸一口氣,她麵露怒色地掰過裴嬌的臉龐,讓裴嬌僅剩的左眼清清楚楚地看著——

看著魔族部落裡的老弱病殘毫無反抗地倒在仙洲弟子的刀下,這本就是一場壓倒性的屠殺。

她一字一句地,像是告訴裴嬌,也像是告訴自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除魔衛道,乃是順從天意。」

「裴寧,你如今在我眼裡,和這些死去的魔族無異,若非念在以前的情誼,我會殺了你。」

季青嶺滿意地笑了一下,「不錯,傾水,將驚龍劍一同取來。」

這時嵇北的身影自暗處出現,他目光掠過血泊中的裴嬌,「傾水仙子,我已然按照傳書之中的交易將此女交給天嵐宗,天嵐宗是否也要遵守承諾退出此番剿魔?」

林傾水蹙眉道,「你是誰?」

而麵色冰冷的道誠真人揮出一掌將嵇北擊飛。

他冷聲道,「一派胡言!我天嵐弟子怎會與你這等魔道勾結?」

嵇北狼狽地後退幾步,他看著麵前提劍的天嵐宗弟子們,難以置信地望向麵露敵意的林傾水。

「傾水仙子,你忘了麼?你當時救了我!在雪域……就在雪域的時候……」

她還是一樣美麗清冷的容貌,當年她路經雪域之時恰巧救下他,尚未嫌棄他的醜陋與不堪,恍若神女下凡,他在心中整整記了二十年,這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溫暖。

林傾水皺眉道,「我不記得你,就算當年救了你,也是因為不知道你的身份。」

「若我知曉你是魔族,當年絕不會救你。」

林傾水的話恍若晴天霹靂,將這些年的一切美好幻象悉數擊碎。

嵇北恍然大悟,看向神情輕蔑的季青嶺,咬牙切齒道,「是你!是你的陰謀!」

他後退幾步,忽的嘔出一口血來,失魂落魄地倒在了地上。

他以為,她是不同的……

為什麼……為什麼?

裴嬌顫抖地朝著驚龍劍掉落的方向爬去,想要握住劍柄,再度站起來。

她看著部落中熟悉的麵孔們為了維持那佛像的神力前仆後繼地獻祭自己的性命。

其中的侍女們在三日前,還在替她梳發簪發,為她彈琴奏樂和她談笑風生。

幼小的孩童還教她他們部落獨有的歌謠,叫她姐姐。

他們不是家人,不是同族,卻給了她家的感覺。

她不懂正邪,她隻想保護對自己好的人。

如今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她眼前,卻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她氣息越發微弱,睜大眼看著眼前這一幕,淚水和鮮血順著麵頰滴落之時,抽氣之時的五髒六腑都在撕裂地痛。

她竟是如此弱小如此無能。

真的有資格做一個劍修,真的有資格擁有這世間最鋒利的劍麼,真的還能為師父報仇麼?

身旁的驚龍劍發出嗡嗡的震動,金色的龍紋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

「老夫問你,劍修為何而提劍?」

「為了無人敢欺我弱小。」

「遠不止如此。」

「為了瀟灑自由自在廣闊的天地。」

「還有呢?」

「為了、為了心中的道義。」

「什麼空頭大話!」

「啊呀!師父你別動手啊……為了……為了……」

「為了守護我所忠於的一切!」

叼著細長煙杆的老人從燒沸的爐水前站起身,看向窗外寂夜白雪飄零落:「哼,這還像點樣。」

-

林傾水朝著血泊裡的裴嬌緩緩走去,待她俯身欲要拾起地上的佩劍時,一旁奄奄一息的裴嬌忽然動了。

她雪白的手腕布滿傷痕,心口處的血染了一片衣裳,白皙的十指卻緊緊握住了驚龍劍劍柄。

裴嬌忍著劇痛,在識海內問銅鏡:「銅鏡,若是此時啟用下下策換心禁術,實施的幾率有多大?」

銅鏡的聲音有些顫抖,卻迅速回答道:「換心之術,需要以施術者鮮血為禁術,且需體脈相合,不得互斥。」

「顧景堯心中封魂鎖不會輕易脫離宿主,不過若是能影響他情緒,使他能夠有強烈的情緒波動,進而抑製封魂鎖的神力。」

「你二人的聯係有血契維係,且經過洗髓你體內流著他的血。」

「那麼……未嘗不可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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