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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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試的考棚不大,正北處有正門,名曰「龍門」。

過龍門後有一大院,此次應考的所有考生,都要立在這大院中,等候喊名唱保。

穆空青一行人到考棚前時,恰逢龍門大開,有小吏高聲喚道:「分排站立,依次入場。」

穆空青托周勤將他渾身上下都查了一遍,又細細篩過一遍考籃中的筆墨食水,確認一切都無異樣之後,穆空青才將考籃抱在身前,四下張望,恰好瞧見了蔣孟柏。

周勤見他這樣謹慎,不由笑道:「空青也不必過於憂心。我在外頭也會幫你盯著,必不叫人做些小動作。」

穆空青也笑,不想說得太多,反倒叫穆老二憂心,於是隻應道:「那便有勞勤哥了。」

說完便同二人揮手道別,向著不遠處的蔣孟柏走了過去。

穆空青也不知道李家究竟查到哪一步了,隻是既然周秀才都將他直接接入府中,還派了周勤全程看護,就證明這次縣試怕是不大安穩。

小心無大錯,這可不是私塾中的考校,出了事還有辯解的餘地。

龍門前搜出了不該有的東西,管你是遭人陷害還是如何,一律上枷示眾,前途盡毀。

比起在陌生人群裡紮著,當然還是同已經互結的同窗待在一塊兒更加安全。

蔣孟柏見穆空青特意尋來,以為他是頭一回下場,心下緊張。

蔣孟柏就想著,不若找些旁的事,也好叫穆空青放鬆些許,便提醒他道:「你帶的若是饅頭糕餅等物,還是趁現在自己掰碎些。若是一會兒叫那些搜子動手,怕是就被糟蹋得不能用了。」

這話說得相當實在了。

穆空青已經聽到前頭有考生鬧了起來,說是吃食被毀,不願入場,要等家人再送一份來。

穆空青倒是沒有這個顧慮。

周秀才在這方麵經驗豐富,吩咐廚房給他準備的乾糧,就是一張張薄可透光的春餅。

謝過蔣孟柏的好意,穆空青再一次檢查了一遍自己周身上下以及考籃。

蔣孟柏看著他的動作若有所思,跟著也將考籃翻了一遍。

隊伍已經快要排到他們了。

那搜子也是頭一次見這麼點大的孩子來考試,手頭的動作都緩了幾分,搜完後還囑咐了一句,叫他快些穿上衣服。

二月裡正趕上倒春寒,穆空青隻慶幸縣試還是能穿棉衣的。

不然他這小身板在號房裡凍上一天,怕是得凍出些毛病來。

穆空青立在院中等著,一邊雙手互搓著暖手,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看來日後還得將身子骨好好練練,起碼不能做個考場試便去了半條命的文弱書生。

好容易等得考生都過了龍門,還要立在院內,先唱保,再聽規矩。

清溪縣縣試隻考四場,一日一場,每場將於兩日後放團案,取中者方可繼續下一場考試。

待到穆空青找到自己的號房時,他已經被冷風吹得臉上發木了。

試卷發下時,天邊晨光熹微。

穆空青粗粗瀏覽了一遍試題,心中便大致有數。

縣試第一場為正場,試帖經墨義,四書文,製帖詩。

第一場的要求很低,帖經墨義不出大錯,四書文與製帖詩語句通順,基本都可取中。

隻是於穆空青來說,他想要為後頭的府試增添一分保障,最好還是能在縣試裡拿到前十,坐上府試的「提堂號」。

穆空青這些日子以來,自個兒都對著自個兒的策論發愁,實在是心裡沒底。

若是再碰上個不喜他「少年意氣」的閱卷官,那府試可不就難過了。

還是盡可能萬無一失的好。

帖經墨義於穆空青而言並無難度。

四書文亦是常見的《論語》題,不偏不怪。

到日頭高照時,穆空青已然做完了所有題目,隻等謄抄上答卷。

午間,有衙役給考生們送上了一碗熱水。

說是熱水,其實多數人拿到手中時,也早已失了溫度。

穆空青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水,思忖了片刻,還是喝了自己帶的水。

涼些就涼些,大不了在口中多含一會兒,也總好過栽在這些小事上。

穆空青將就塞了兩口春餅填填肚子,趁著中午日頭尚好,抓緊將文章謄抄。

縣試允許提前交卷,隻是交卷後需得分批放排。

穆空青寫完之後並沒有立刻交卷。

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交卷人數,待到差不多可以開一次龍門時,這才交上答卷。

此刻龍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學子。

他們這一批都是最先交卷的,學問也都不錯。

穆空青看到,蔣孟柏以及另外兩名眼熟的同窗都在其中。

有人見穆空青這麼早便交了卷,不由地同身邊人暗哂:「左右也答不出來,何苦非要遭這份罪。」

穆空青循聲望去,正是早上說他有「自知之明」的那人。

那人身著錦衣,瞧著也有二十出頭的年紀,見穆空青望過來,當即佯做不屑般地偏過頭去。

恰好此時蔣孟柏也見了穆空青,正小聲招呼他過去。

穆空青不欲在考場中鬧起來,索性也不搭理他。

這種人,隻有事實擺在他麵前,才能叫他閉嘴。

穆空青掐著時間交卷還是很有用的。

沒吹多久冷風,龍門前的學子便湊齊了人數。

這頭龍門一開,守在門口的人群便圍了上來。

四處都是在叫人的,穆空青站在台階上張望了一陣,便見兩個大塊頭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爹!勤哥!」

穆空青見著人後雙眼一亮,直接喊了出來。

穆老二先前同人打聽了不少關於科考的事,又是這個學生出了考場便患了風寒,又是那個秀才耗費心神高燒不退,在外頭候著的這一天都沒個安生的時候。

眼看著兒子好生生地站在那兒了,這才鬆了一口氣,這一路上也是止不住得問東問西。

穆空青一件事兒能說上兩三遍,也不覺得麻煩。

他考試期間都得住在周府,趁這個空檔多安安他爹娘的心也好。

馬車的教程還是很快的。

天色還未見暗,穆空青便回到了周府。

這會兒私塾已經散學,穆空青自覺地將那篇四書文默了下來,拿著就去尋了他老師。

周秀才一目十行地看完,便將那張紙直接丟進了炭盆裡,對穆空青道:「你這些日子好生休養,顧好自己的身子便是。縣試於你不成問題,你也莫要耗費太多心神。」

穆空青雖不是頭一回聽周秀才說這話了,可現下再聽,心裡頭的安穩還是又增了幾分。

周秀才又給了他幾篇文章,囑咐他這些日子不要勞神,閒暇時就看看旁人文章,便已足夠。

穆空青於科舉考試上是個新手,當然不會同周秀才給他的意見擰著來。

於是穆空青就這麼窩在周府看書,頗有幾分閒適意味,甚至連團案發案都隻關心自己過沒過,從不多問一句自己排在哪一圈。

就這樣,穆空青考完一場,就等著周勤回來同他說:「明日須得早起。」

然後第二日就早起再去考一場,照例在入場前將自己渾身上下都細細搜查一番,場內隻用自己帶的食水。

就這麼考完了四場,據蔣孟柏所言,這四場的難度也是一場較一場更高。

可穆空青卻對此完全無甚感覺,隻覺得這題還不如周秀才平日裡給他寫的那些。

不過這話卻是不好說出口的,他也隻好跟著同窗們的交談點點頭。

殊不知穆空青的這番反應落在旁人眼裡,就又成了他學問不通的證據。

甚至有不少考生還在納悶,怎的這人就一直考到了第四場也未落榜。

穆空青沒搭理那些學子的酸言酸語,也完全不知曉有人對著他從熱放到涼,卻一口都未動過的水大發雷霆。

他心平氣和地考完了四場,甚至不曾問過一句自己在團案中排了第幾圈。

直到最後一日發長案時,穆空青才總算有了幾分下場學子的緊張感,跟著周勤與穆老二一起前去等待發案。

現下長案還未被貼出來,在外等待的就已是人山人海。

穆老二實在閒不住,這會兒連兒子都顧不上。

他雖不識字,可自己兒子的名字長什麼模樣,他還是認得的。

將穆空青交給周勤之後,穆老二便埋頭向人堆裡紮去了。

那一去不回頭的果決勁兒,叫穆空青好一陣哭笑不得。

穆空青考了這些日子,也在龍門前聽過不少學子議論考題,心中對自己的水平已然有了幾分把握。

周勤在外頭看著,心裡頭也難免有幾分緊張。

他看穆空青到了這個時候還能端得住,也不由調笑了一句:「也不知這下場考試的人,究竟是我們還是你。」

穆空青聳肩道:「橫豎結果已有定論,這會兒我便是再著急,也急不出個結果來了。」

「我看是知曉自己考不上,所以就直接省下了看榜的力氣吧?」

又是這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

那錦衣學子自個兒考到二十多還在考縣試,見了年紀小的考生之後,就如同一隻烏眼公雞一般,時不時便要湊上來冷嘲熱諷兩句。

類似的話,穆空青這些日子聽了無數次,已是煩不勝煩。

之前還要顧慮不能擾亂考場秩序,現在左右也考完了,穆空青便直接回了他一句:「這麼說起來,兄台前頭怕是得有個十好幾回未曾看榜吧?」

「你這黃口小兒!」

苦讀至今,連個童生功名都未考中,本就是那學子心頭大刺。

這番叫穆空青直接戳了出來,他豈能不惱羞成怒。

眼看著那學子的手都要戳到穆空青的臉上了,周勤直接一把將人推開,攔在了穆空青前頭,喝問道:「你這書生也是奇怪,自個兒沒本事考不中,沖我家小少爺撒什麼火氣?」

周勤個頭大,嗓門也大,這一聲喊出來,除了那頭等著看榜的,候在四周的人的目光,大多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那錦衣學子隻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得燙。

考不中!

這三個字,便是糾纏了他近十年的夢魘。

「我考不中?我再考不中,過個小小的縣試也不成問題!豈如你這黃口小兒一般,怕是連卷子都未填完!」

其實稍有些理智的人,見穆空青已經連考了四場,也應當知曉他確實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即便心裡有想法,也不會輕易跑來得罪人。

可惜這學子自詡有幾分文采,可考了這麼多年,卻還要同個……同個比他兒子也大不了幾歲的孩子一同下場!

一想到這茬,那學子哪兒還能去想穆空青的學問好壞。

若不是知道有些話不能亂說,他都想問問穆空青是不是給了考官什麼好處,這才讓他混到了現在。

穆空青冷笑:「我填沒填完,等發案不就知曉了。隻是不知我若是過了,這位兄台可會為自己口出惡言而躬身致歉了。」

那錦衣學子旁的都不在意,唯獨聽到「躬身致歉」四個字,叫他整個人都激憤了起來。

「向你一個黃口小兒躬身致歉?你也不怕折了壽數!」錦衣學子鬧出的動靜不小,他身後已有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聞聲跟了過來,麵色不善地盯著穆空青與周勤二人。

穆空青也不是真想要他一句不痛不癢的道歉,說那話不過是激他一激罷了。

正如這學子所說,他雖考不過府試,可到底也學了這麼多年,過個縣試應當不成問題。

若是這人過了縣試,那之後再去考府試時,兩人難免又要遇上。

穆空青也不想被他像個臭蟲似得黏上,索性借這個機會將麻煩解決了去。

「說得也是。」穆空青道:「你這般年紀,怕是孩子都同我差不多大了。」

「既然這樣,我也不好為難你。」

穆空青對著即將張貼出榜單的地方一指:「若我考中了,那今後你再見到我,便需得閉口不言、繞道而行。若我沒中,我便站在那龍門前向你行禮致歉。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這些日子發團案,都是周勤來看的成績。

他心裡清楚,隻要穆空青第四場將卷子好生交上去了,就必不可能落榜的。

因此,周勤也是半點都不擔心,直接提了嗓子,又問了一句:「你這書生,先前那般言之鑿鑿,現下該別是怕了我家小少爺?」

看榜可是個體力活,這些文弱書生們哪裡擠得進去。

現下能在前頭等著的,不是考生的家人,便是書童家丁。

真正下場考試的考生,反倒多是聚在外圍這片。

在場有人覺得穆空青下場太早不假,可瞧不慣這錦衣學子的人卻似乎更多。

當下便有人開口道:「你不是成日裡說旁人學問不紮實嗎?現下來了個最不紮實的,你怎的還不敢應了?」

有了個帶頭的,旁人也沒了顧慮。

一時間,連什麼「別輸給子侄輩」這樣的話都有人說了出來。

那錦衣學子早被穆空青氣得雙目通紅,再加上四周的人這麼一攛掇,哪兒還顧得上那許多,想都沒想便應下了。

穆空青連個頓都沒打,直接向四周拱手道:「諸位可都聽到了。今日在場之人皆是才俊,若是空青僥幸得中,一月之後免不得要同諸位在府城相見。屆時還請諸位做個見證,這位兄台再見空青,可是要繞道而行的。」

「好!」

「小兄弟有誌氣!」

「屆時我等必當盯著這人!」

穆空青這話說得漂亮,在場學子哪個不想一月之後同人府城相見?

當下便有不少人出聲應下了這個「見證」。

這頭話音剛落,便聽前頭有人高呼:「放榜了!」

霎時間,什麼熱鬧都叫人無心再看了。

無論是裡頭的身強力健的,還是外頭文弱的,都一氣兒地向著長案的方向擠去。

就連那錦衣學子也無心再同穆空青置氣,一把將身後的家丁推進了人群裡,口中還喝罵道:「你在這兒愣著作甚!還不快去看榜!」

隻不多時,便聽裡頭傳來驚呼:「穆空青!案首叫穆空青!」

後又聽有人問道:「穆空青是哪個?」

隨後便是穆老二狂喜的聲音:「是我兒!是我兒啊!我兒是案首!我兒得了縣案首!」學子旁的都不在意,唯獨聽到「躬身致歉」四個字,叫他整個人都激憤了起來。

「向你一個黃口小兒躬身致歉?你也不怕折了壽數!」錦衣學子鬧出的動靜不小,他身後已有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聞聲跟了過來,麵色不善地盯著穆空青與周勤二人。

穆空青也不是真想要他一句不痛不癢的道歉,說那話不過是激他一激罷了。

正如這學子所說,他雖考不過府試,可到底也學了這麼多年,過個縣試應當不成問題。

若是這人過了縣試,那之後再去考府試時,兩人難免又要遇上。

穆空青也不想被他像個臭蟲似得黏上,索性借這個機會將麻煩解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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