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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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朝院試素來都是三年兩試,即考二休一。

也就是說,今、明兩年都是院試年。

穆空青在兩奪案首之後,也不免對「小三元」的名頭生出了些許心思。

但穆空青清楚,他先頭能兩度拔得頭籌,一是他確有良師指教,二也是因著考題取了幾分巧。

不說旁的,隻看府試第二的沈墨。

沈墨出身大家,於讀書年歲上又占優勢,在這個教育資源極度不公的時代,若當真論起旁征博引,穆空青必當不及。

可偏偏此次府試的策論題出得沉悶,那等風光霽月的大家子弟,未必能放得下身段去應和考官,這才叫穆空青擠了出來。

這些道理,便是穆空青當時不知,現下也該回過味來了。

是以穆空青也從未想過,他要趕著今年的院試下場。

現下聽周秀才這樣問,穆空青也不多猶豫,直接坦白道:「約莫是明年,或是兩年後再下場吧。學生有意搏一搏『小三元』的名號。」

周秀才聞言一挑眉:「怎的今年沒有把握?」

穆空青沉默片刻,反問道:「老師覺得我院試也能得案首?」

雖說院試和府試一樣,都是整個清江府的學子參考,可院試的規模卻是要比府試大上數倍。

府試隻有本屆縣試得中者可考,但院試卻是清江府內所有童生皆可參考的。

甚至不乏有年少得中童生功名,卻一生再無寸進的積年「老童生」。

年近而立還在考縣試的人不多見,可年近而立還次次下場院試的人卻多得是。

穆空青可不覺得現在的自己同他們相比占優。

周秀才嗤笑一聲:「都道文無第一。你便是去山上找個鐵口直斷來,也未必能算得準你的『小三元』究竟到沒到。」

穆空青心道那您還問我有無把握。

約莫是穆空青表情太明顯,周秀才將手上的書給了他,淡聲道:「我雖不知你能否得中案首,但你若是要在今年八月下場,討個功名應當是不成問題的。」

穆空青翻翻手上的書,準確來說也不算是書,應當是往年清江府的院試題,不過是被裝訂成冊了而已。

穆空青一時沒忍住,還是問了句:「老師,先前我欲要取得府試前十,您似乎都不大看好的模樣,怎的這會兒就對我這般看中了?」

先前穆空青考府試時,周秀才都已經替他備好名帖了。

擺明是為了他沒能得中前十,之後主動投拜帖上門拜見而準備的。

這才幾日功夫,怎的周秀才就說他能過院試了?

周秀才哼了聲:「就你先前那策論做的,能過府試便是運道了。不過,今年這題你都能得中案首,看來是在府城的那段日子裡開了竅了。」

穆空青閉上嘴了。

之前周秀才為了他的策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也把他給折騰得不輕。

若不是李家那一遭,穆空青還不知道要折騰多久才能明白過來。

周秀才復又道:「你當真這般想要那『小三元』的名頭?」

穆空青沒忍住調笑了一句:「老師這是等不及要喝我的拜師茶了?」

先前周秀才就曾說過,待穆空青過了院試,便正式行過拜師禮。

但誰也沒曾料到府試之前還出了那麼一遭事,隻憑周家護著穆空青的姿態,就足以將穆空青同周秀才的關係昭告天下了。

周秀才卻用一種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弟子:「拜師禮這事,你都不急,我急什麼?」

這拜師禮一日不行,穆空青便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室」。

於他而言,就是半字之師,也還是須得尊著敬著。可於周秀才而言,對這麼個「外室弟子」,便是他不上心,也沒人能說周秀才半句不好。

穆空青兩手一攤:「橫豎我也無名無分這些時日了,也不懼再多等一年。屆時若是運道好,說不準我還能帶著『小三元』的名頭,風光拜入師門呢。」

穆空青本以為他這話說出來,多少得招他老師一頓訓,卻不想周秀才話鋒一轉,問道:「前些日子教你寫策論時,你可還記得都看了哪些書?」

穆空青已經很能習慣他老師這九曲十八彎的腦回路了,眼見他話頭突然茬開,也能立刻接上:「各類通史和地誌都粗淺看過,《天工開物》一類也看了不少。」

穆空青自打可以無障礙閱讀之後,看書的速度就快了不少。

加上他記性好,少有一本書需要反復看上多遍才能用出書上典故的情況,所以閱讀量在同齡人中算很不錯了。

周秀才又問:「《水經注》可看了?」

穆空青點頭:「自然看了。」

清江府就在黃河沿岸,是以清江府的策論題中,以治水為題的比例絕對不少。《水經注》這樣專注《水經》的典籍,他怎麼可能不看。

周秀才聞言睨他:「既看過了《水經注》,你今年還不念著下場?」

看過《水經注》同他今年下不下場有何乾係?

穆空青費解:「今年又沒鬧水患,策論也未必就考這個吧?再者說,下場院試的學子中,應當也都研讀過《水經注》了,我也算不得個中佼佼者。」

周秀才似笑非笑地重復了一句:「沒鬧水患?」

穆空青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沒鬧。

這才四月,黃河汛期都沒到。

便是雨雪多了些,也沒到成了水患的地步。

等等……

雨雪多了些?

今年的雨雪多了些?

穆空青有些知曉周秀才話中之意了。

《水經注》中曾有注,川流所積,潭水斯漲,溢而為海。

這一段據後世考據,普遍認為寫的是後世的博斯騰湖。

再據《山海經》中所載,開都河經博斯騰湖、孔雀河後注入羅布泊,便是黃河的正源。

當上遊溢而為海時,自然也就是下遊黃河泛濫時了。

眼下正是四月,也到了春暖融冰之時。

若是上遊已然有了溢而為海的征兆,那麼無論後頭的汛期雨水多寡,隻要今年下遊非是大旱,一場水患就總也逃不掉。

而今年這光景,怎麼都同大旱沾不上邊。

先頭河堤貪腐一事究竟有無為禍者且不好說,但這三年前剛剛修建的河堤,是擺明了質量堪憂,至少不會比先頭那個好到哪兒去。

若是三年前的水患扛不住,那今年八成也不用指望。

而大災過後,必不可少的便是……徭役。

按大炎律令,若是平日裡的徭役,如修橋鋪路等,自然可以掏出一筆「更賦」來免除徭役,謂之曰「過更」,這是朝廷應允的。

可災後的大役卻不同這些,過更行不通,若是要避免徭役,便隻有兩個法子。

一個是服役者私下同人商議,雇人頂替。

一則是復除者自當免役。

一般來說,復除者除皇親貴胄外,還有孝悌力田者、鄉縣三老、因公或災特許免役者,以及,身負秀才及以上功名者。

為何言道有了秀才功名,才算是正式成為士族,從此處便可見一斑。

見穆空青反應過來了,周秀才抿了口茶水,問道:「還要你的『小三元』嗎?」

穆空青頓覺頭痛。

秦家那頭的契書還生效,雖說這幾日風聲鶴唳,秦家也收斂了許多,但隻要李家的判決一下來,秦家便能立時發展起來。

屆時以老穆家能得的銀兩,若是要雇人,也不至於雇不起。

問題便是這人得上哪兒去雇。

便是尋常徭役,若遇上上官克扣夥食或是要趕工,累死、餓死個把人都是常事,何況這大災過後。

那等無根無底的流民無人敢雇,畢竟若是這人半路逃役,最後要論罪,論的還是原主的罪。

而知根知底的人家,沒到那過不下去的時候,誰願意拿性命換銀子?

穆空青嘆了聲:「老師是從何處得知消息的?」

後世的博斯騰湖地區現下還不在大炎朝的版圖內,那一片區域都是現下所稱的「西域小國」的聚居地,也就是行商去得多些。

不過普通行商便是去了,也不該關注到水位之事才對。

周秀才好整以暇地呷著茶水道:「這些事,待你有名有份,成了我周行博的入室弟子,自然便能知曉了。」

穆空青被這話一噎,那無名無分是他自個兒說出來的,這會當然是咽不回去了,隻能認了這遭,抱著那一冊試題告退。

到了院試這一步,其實在私塾中按部就班地上課便無甚必要了。

哪怕是甲班的進度,對比起穆空青這學習速度來說,也是過於拖遝了些。

不過甲班學子多是在為科考準備,即便是為了復習和學習氛圍,穆空青也願意按時按點地出現在課室裡。

隻是這回他再上課,諸位同窗們對他的態度,便肉眼可見地熱情了起來。

李家全家入獄之事已然鬧得滿城風雨,哪怕李成與李家主支分立門戶了,但到底血緣關係還在,自然也逃脫不掉。

而關於李家此番遭難的因由,也早已傳遍了清溪縣。

就算是在清江府的範圍內,也有不少人聽過這位年輕案首苦讀得中為親眷伸冤的故事。

大多人都將這事當做如話本一般的故事去聽,自然也不會深究為何死了一個人,卻要叫李家全家下獄。

隻是私塾中的學子皆是有意仕途之人,所思所見也不會同尋常百姓一般無二。

先前在縣試時,曾屢次出言幫襯過穆空青的蔣孟柏,此次也掛車尾過了府試。

事發時蔣孟柏與穆空青同在府城,對這事的了解自然也更多些。

比起旁人提起此事時的津津樂道,蔣孟柏則是多了些許擔憂。

「這清溪縣中,有不少商戶都是依附李家生存。現下李家倒了,他們自然也討不到好。你雖已拜夫子為師,但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穆空青此次所為,可砸了不止一家的飯碗。

蔣孟柏提醒他當心也是出於好意。

穆空青自然是應承了下來:「蔣兄放心。我這些時日都會於學舍中專心學業,自然也無處招惹事端。」

蔣孟柏見他心中有數,便也不再多言,隻囑咐穆空青若是有需要,也盡可尋他幫把手。

穆空青時隔多日重回私塾,除卻甲班這些同窗的態度外,旁的變化也不少。

穆雲平和穆雲安兩兄弟已成功入了乙班,而秦文啟則是莫名離開了私塾,隻說家中要送他去往旁的書院求學。

丙班的學子已經換了一批,叫穆空青意外的是,當年在穆氏族學中,同他們三人一起進學的小胖子穆正廷,居然也考入了周家私塾。

穆正廷已經不再是個小胖子了,現在的他隻是瞧著壯實,個頭上也躥了一截,隻是那虎頭虎腦的氣質半點都沒變。

幾人在膳堂中遇到時,穆正廷還苦惱地端著碗道:「分明我比空青還大些,怎的現在看起來,咱們四人中屬我年歲最小。」

近日裡,穆空青被周秀才猛然拔高的「尚可」標準折磨得不輕,隻覺得自己小小年紀身負重擔,愁得頭發都開始往下掉。

聽了穆正廷這番抱怨,穆空青便禁不住,含糊不清地感嘆了一句:「知識令人早衰。」

他聲音低,話又說得新奇,幾人一時沒聽清,穆正廷便問了句:「什麼?」

穆空青訕訕一笑,沒敢再重復一遍。

開玩笑,這可就在他老師的府邸裡,他要是亂說話傳到他老師耳朵裡,少不得給他再扒層皮。

先前他同老師閒聊時說漏了嘴,說是每回上詩賦課都恨不能愁得半宿睡不著。

分明科考中的製帖詩隻要過得去便可,從前也沒見他老師這麼看中這些東西,怎的現在突然就開始逼他寫詩了?

然後周秀才打量了他半晌,突然提起他先前在僉事府時,早晨跟著周武練功夫的事,索性又給他在睡前排了半個時辰的射術課,還美其名教曰習君子六藝。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君子六藝的學習效果拔群,穆空青果然每日沾床就睡,再不存在什麼愁緒。

不過,穆空青嘴上抱怨歸抱怨,該做的功課卻是一樣也不曾落下。

他老師的標準提高了,穆空青的水平自然也在飛速提升。

不僅是每日要做的文章,還有一些經史典籍的記誦也是。

文章寫多了,難免會有重復用典的時候。

若是十天半月寫一篇,重復用典還不覺得有什麼。

可若是一天一篇,再這麼寫下去,便是老師不提,自己也會覺得臊得慌。

更別提周秀才出題的方式千奇百怪。

科考中常見的截搭題就不說了,諸如「黃花如散金」等偏冷,又誤導性極強的題目,周秀才也沒少拿出來。

此外,院試除了四書文、雜文、策論、製帖詩之外,還多了律法一題。

院試的律法題難度自然不必鄉試、會試那樣,須得考生斷案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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