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走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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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程那日,長安又下了一場細密且朦朧的雨,薄暮將傾之時,昏黃色彩籠罩下的長安城,透著幾分靜謐幽深。

趙懿懿特意換了身輕便的衣衫,連一頭烏發都隻是鬆鬆挽了一個朝雲髻。

她乘車一向不適應,稍遠些的路便受不了,正愁著後邊半月路途該怎麼辦時,燕王卻送了筐橘子過來。

一筐橘子個頭不大,且泛著濃鬱的碧色,趙懿懿有些驚奇,伸手取過一個正要剝開,卻被那送東西的侍從喚住了。

那宦人笑道:「娘娘,這橘子尚未成熟,味道酸澀難忍,是專程送來給娘娘聞味道用的。」

趙懿懿笑著道了聲謝,命人取過幾顆橘子留下皮,擱在熏籠上烘烤乾,再碾碎成末,混了些許在熏香裡頭。

顧禎尚未進殿,便聞著一陣橘子的香氣四處彌散開,長腿一跨進去,便皺眉道:「這個時節,哪兒來的橘子?」

「阿祁送來的。」趙懿懿看了眼煙霧彌漫的鹿首天青釉香爐,笑容溫和,「說是他別院裡摘的,上回來長安時我難受了一路,便拿了些橘子過來讓我聞聞味兒,稍微緩和下。」

顧禎微怔,斂去眉眼間的一抹燥意,重復道:「阿祁送來的?」

「是啊。」趙懿懿淡然頷首,又問他,「陛下可需要?」

顧禎搖頭拒絕:「不必,你乘車不舒服,去先農壇短短一段路都難受了兩回,自己多留些罷。」

說著,他將手心攥著的藥瓶又收回了袖子裡,動作僵硬而遲緩,每挪動一寸,都像是在心頭口子上又劃過一寸。

「時辰不早,行李可收拾好了?」顧禎輕聲問她。

趙懿懿頷首道:「該裝的都已提前讓侍從搬去車上了,還剩些細軟,妾身自個帶過去就是。」

顧禎輕輕頷首,眉目轉柔,緩聲道:「走罷。」

倆人一前一後的出了相思殿,至殿門外,趙懿懿又回首看了眼這座殿宇,神色間閃過幾許怔忡。

「怎麼了?」顧禎在她耳畔輕聲問了句。

趙懿懿搖了搖頭:「沒什麼。」語罷,她回轉了身子,隨著顧禎一同在這長長的宮道上而行。

她今日穿的是件紺色袒領衫子,月要間圍了條玉鏈,其上掛著香囊、玉組佩等物。

凝著她身上單薄的紗衣,顧禎蹙眉道:「天氣漸寒,路上多穿些,以免染就風寒。」

趙懿懿道了聲好,正值行至車架前,便由侍從扶著上了那厭翟車。

目送她登車以後,顧禎轉身離去,順手將一物什擲向吳茂。

眼瞅著那牙白物什向自個飛來,吳茂眼疾手快抓在手心裡,待細看過,不由愣道:「陛下,這不是太醫給娘娘調配,乘車所服的丸藥麼?」

他又試探著問:「陛下可是忘了給?」

顧禎掃了他一眼,淡聲道:「不必,皇後已經有了,你且收著。」

吳茂卻是怔住了。

這丸藥是才改進好的方子,娘娘怎會有?

然覷著陛下那微微發涼的麵色,他到底將話都吞了回去,不敢多問一個字。

途遇打馬而過的燕王,吳茂躬身行了個禮。

燕王卻是看著他手上藥瓶,微微傾身,笑問道:「吳內侍監手上是何物?」

吳茂回道:「是陛下命太醫給皇後娘娘調配的丸藥,娘娘乘車時身子容易不適,服上一丸能好些。」

燕王神色微凝,沉默半晌,繼而笑道:「原是如此,那吳監還是……快些給皇嫂送去罷。」

「阿祁。」

一旁玉輅車中突的傳來一聲輕喚,聲音微有些低沉凝重,燕王忙策馬近前,於車窗前問:「皇兄,可是有事吩咐?」

顧禎沉吟半晌,突然開了窗,遞給他一封印了火漆的信箋,沉聲道:「你先一步回洛陽,徹查信中之事,再將臨川出生時的宮人、產婆、醫士盡數尋來,好好審問一番。」頓了頓,他又道,「至於信箋內容,待你至洛陽再拆開。」

燕王心頭微有些困惑,卻還是拱手應道:「是。」

「那臣弟……」燕王輕聲道,「便先一步歸京了?」

顧禎點了點頭:「去吧。」

燕王點了一隊人馬,輕車簡行,隨他先走一步。

待那列人馬離去,帝後車架也隨之啟程時,顧禎卻是有些頹然地靠在了車壁上。

令顧祁回京,徹查臨川的事是真,先一步將他支開,也是真。

他不是個寬宏大量的性子,月匈口那一團火,早就在熊熊燃燒著,自見著陸羨山那一日起,便已然點著了。

再後來,那團火未曾熄滅,反倒是愈燒愈旺,灼得他心口滾燙滾燙的。

時至如今,他方才明白懿懿當初疑心他與何二時,是怎樣的絞痛難耐。

她本來就不是個張揚的人,在宮中又是那般處境。有了什麼,也總是憋在心裡不敢說,直至醉酒不甚清醒之時,才敢稍稍訴說一二。

良久,他忽而睜眼喚了聲吳茂,遞了個小罐子出去,淡聲道:「將這個給皇後送去。」

夜色迷離,趙懿懿已然蓋著張毯子,在車上睡了。

直至後半夜,才悠悠然轉醒,飲了兩口茶水潤喉,神色稍微清明些許時,才看著案幾上的小罐子問:「何物?」

雲竹答:「是陛下命吳監送來的,奴婢還沒拆,也不知是什麼」

那罐子封口很緊,待二人合力打開,酸甜的氣味飄散開,才發覺裡頭裝了滿滿一罐子蜜餞橄欖。

「是橄欖呢。」雲竹笑著拿銀匙取了一顆,給她遞過去,「怪好聞的,娘娘快嘗嘗。」

趙懿懿剛睡醒,即便飲了兩口茶水,口裡已然有些澀。見著那橄欖倒是有了食欲,就著銀匙咬了一小口,一股酸甜的滋味便在舌尖上迸發出來。

「還不錯。」她道,「你也用兩顆,吃了能舒坦些。」

雲竹應下,又取了幾顆出來擱在小碟子裡,絮叨著:「先存著,每日用上幾顆,差不多到洛陽的時候,就能用完了。」

趙懿懿含笑看著她的動作,身子靠著墊了隱囊的車壁,眉眼間淌著幾分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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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車馬緩行,至入洛陽長夏門時,正是中秋那日傍晚時分。

雲竹掀簾看向窗外,見著那巍峨近十丈高的城門上所書長夏門三個篆字,不由喜道:「娘娘,到洛陽了!」

趙懿懿微微怔神,也隨著她伸頭向外看了看,卻不及她的欣喜,而是久久乘車後的疲倦,微垂著眼睫,淡然應道:「嗯。」

入城後,車馬依舊轆轆前行,卻未如趙懿懿所想進宮,而是在熱鬧的坊市間穿行著。

待宮侍請皇後下車,環視一圈後,她不由問道:「這是何處?」

「是洛陽驛館。」侍從笑著答了一句。

著緋色衣袍的男子向她行來,溫聲道:「去換身衣衫,今日中秋燈會,朕帶你去南市看。」

趙懿懿怔了怔,稍稍別過頭:「陛下自個去看就好了。」

「還氣著呢?」顧禎無奈地上前兩步,以隻有倆人能聽著聲音道:「前幾日下著雨你還要騎馬,朕不過攔了一句,竟是同朕置氣到現在,脾氣真是愈發大了。」

趙懿懿看他一眼,復又移開視線,淡聲道:「妾身沒生氣啊。何況些許細雨而已,陛下不也騎了馬?分明就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顧禎不由笑開:「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詞?好了,快上去換身衣裳。別氣了,朕今日帶你騎馬去南市。」

趙懿懿麵無表情轉過身,噠噠往樓上走著。驛館本就年份已久,那木階被她用力一跺,發出震天的聲響。

臨上去前,偏還擱下一句話:「陛下自己去吧,妾身要歇下了。」

還說沒氣。

她自己倒是看看,這像是沒生氣的模樣嗎?

凝著她窈窕一段背影,顧禎唇角勾了抹笑意。

在驛館底下等了許久,仍未見她下來,顧禎便知,她這是真惱了。

趙懿懿正把玩著一串玉珠,忽聽得門扉吱呀聲傳來,她猛然抬目看去,才發覺是自個忘了扣上門閂,竟叫他一推就進來了。

「陛下來做什麼?」她看了眼,又低下頭繼續把玩著玉珠串,悶悶地說了句。

驛館置於清化坊中,此坊多為官署與顯貴所居。

那扇半開窗牖所對的,正是國子監的大門。生員們著一身淡色衣袍,仨仨倆倆結伴出來,一路含笑交談著,瞧著是要去看燈會的模樣。

趙懿懿順著窗戶看了過去,在路過的身影上一個個數著,卻沒數著自個想看到的。

便有些悶悶不樂的,又轉回了頭。

顧禎怕她被冷風吹著,便上前關了窗牖,無奈地壓低聲音,道:「燈會快開始,再不過去,一會兒人多,該擠不進去了。」

說著,他卻又攬著她的肩,更近了幾分,溫聲道:「朕這兒,還有一個與你阿弟有關的消息。」

「什麼?」趙懿懿稍抬了下眉毛。

顧禎眉眼柔和,所吐出的每一個字,卻都帶著誘哄的意味:「等去了南市,朕告訴你。」

趙懿懿氣惱地瞪著他,最終冷著臉起了身,問他:「陛下想何時去?」

南市在洛水南岸,被北市大了兩倍不止,車馬如龍、遊人如織。

無數盞璀璨燈燭高高掛起,懸在兩側倒上,孩童舉著玩具歡快跑過,身後則傳來大人的嗬斥聲,孩童們則跑得更快了。

趙懿懿許多年沒逛過燈會了。

每年宮中亦有燈會,可她總覺得沒民間的熱鬧,那輝光幻影之間,總像是蓋了一層朦朧輕紗,不似外邊的真實。

「今歲燈火倒是不錯。」仰頭看著四下商販與花燈,趙懿懿含笑道了一句。

芙蕖一般的麵容在燈火映照下,顯得愈發柔媚動人。

那張臉上含著幾分笑意,繾綣而輕柔。

顧禎頓了片刻,輕聲道:「等明年,朕再陪你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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