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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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秋總會在每天清晨起床練劍。

他先洗漱,換一身衣裳,到後院看看老母雞,撿兩顆雞蛋,放進廚房的小籃子。籃子上貼著紙條,他親筆寫的:李舒勿動。

他總在山莊裡轉來轉去,這裡看看那裡扌莫扌莫,山莊裡角角落落都是他的足印。日頭再高一點,鳥雀鳴叫再稠一點,他會回到廚房做早飯,把雞蛋打進油鍋,煎兩個不許李舒偷吃的漂亮荷包蛋。

最近因有李舒坑來的錢、卓不煩賣掉江湖人禮物拿來的銀子,山莊夥食改善許多,欒秋不那麼小氣了。像他這樣的大俠,按道理說是不會近庖廚的,油汙會令持劍的手打滑。但欒秋身處灶台煙火,也仍舊像個運籌帷幄的大俠。

這一切李舒都很清楚,浩意山莊裡沒人像他這樣,對欒秋充滿興趣。

這一日李舒又看欒秋練劍,正大光明地偷看。欒秋練完幾套劍法,額上沁出細汗,回頭盯著李舒。李舒似模似樣地拿劍亂舞,模仿的正是浩海劍法。

「你以前當鏢師,鏢師也應該有師父。」欒秋說,「你好好練一套劍法讓我看看。」

「鏢局裡所有人都是我師父。」李舒應,「如今我學了浩海劍,你也是我師父。」

「認真點。」欒秋說著走近,要握李舒的手,「讓我看看你的內力和經脈。」

李舒一驚,忙把劍搭在欒秋肩上笑道:「早該有這一天了。」

「什麼?」

「你總是想親近我,可也總找不到機會。」李舒朝他伸出手,「你扌莫吧,沒事的,我懂。」

他甚至主動把手腕往欒秋掌中送,欒秋觸電般縮手,扭頭走了。走幾步回頭嗬斥:「不許練浩海劍!」

李舒這人喜歡世上一切有意思的東西,但什麼東西如今都比不上欒秋有趣。他亦步亦趨:「你不是讓我留在浩意山莊?這不就是要收我為徒的意思?啊,我懂了,你我可不能是師徒,若成了師徒,還怎麼當……不好不好,惹人非議。欒秋,欒秋!你一廂情願地留我,怎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留?」

欒秋坐在杜梨樹下擦洗自己的劍。樹影浸了他一身,他像從蒼老故事裡浮出來的人物,明明近在咫尺,卻離李舒很遠。神情總是寡淡,唯有看向李舒的一雙眼睛藏了熱的氣息。

「你不會留的。」欒秋說,「不是還有個有緣無分的摯友等著你?」

李舒這才想起自己那段前緣,忙笑著:「你總是把我的事情記得很清楚。」

欒秋:「……」

麵對李舒就像麵對未知,不知道話題能被他拐到什麼匪夷所思的方向上去。欒秋嘆一聲:「雖然不知道你那些故事裡有幾分真假,但你聊到那摯友,總是很認真。」

李舒還未想到如何應答,欒秋忽然笑了笑:「每次聽你說起和摯友的來往,我便想,李舒這廝又在胡說八道。但你性格輕浮,難得認真。我又會想,如此一來,我又多了解你一點。」

李舒忽然口訥。樹影漫過欒秋,也淹沒了他。冷沁沁的影子又濃又稠,帶著欒秋的溫度似的,世間萬物都在梨樹之外,隻有他和欒秋被困囿此處。

從不曾有人這樣和他說過話。說這樣的話。

「聽你說話總是很有趣。我分不出真假,但是真是假,在這裡也無所謂。」欒秋把劍收回劍鞘,低頭說話時耳廓又是微微的紅,「你不想入江湖,隻想做逍遙人,而我……我們浩意山莊偏偏已經身在江湖。你我各有所求,注定不能同路。」

他在說什麼?他想的是什麼?李舒還未回過神,欒秋像是一口氣傾吐所有心事一樣,把話說盡了。

「我如今心中隻有一件事,唯一的那件事。」一隻小蟲停在李舒肩頭,欒秋伸指彈去,「不完成它,我無法思考任何與自己相關的事情。」

不適感又密密地爬上李舒皮膚:渾身不舒服,發癢,卻怎麼都撓不到實處,人隻想蹦跳起來,想在風裡跑一趟,想跳進河裡浸沒嘴巴鼻子,讓發燙的心冷卻。李舒太熟悉這種感覺,他見到別人傷心時,總是這樣的不舒坦。

欒秋看他的眼睛是笑著的,但樹影落成了陰翳,一點兒傷心的、遺憾的陰翳。

山莊眾人紛紛起床時,莊門被叩響了。

騎牛少年牽著他的耕牛站在門外,見到開門的曲洱便笑:「大俠,我來幫你們犁地。」

他是專程到山莊道謝的,昨日李舒幫了他,欒秋保住了耕牛的性命,他身無分文,隻有一頭很能乾的老牛。

眾人詢問後才知,此前沈水潰堤,淹沒下遊無數村鎮,十餘萬人死傷,少年的家鄉也不幸遭災。父母兄弟、田地屋舍都沒了,他和村人獵光了山上的野獸,實在不願意吃人,便相伴著牽牛出門闖盪。

「聽說當江湖人四海為家,至少能有一頓吃的。」少年說,「我小時候跟過路的老頭老太學過防身本領,掙口飯吃不成問題。」

李舒並不知道大瑀的情況,邊喝粥邊豎起耳朵聽。

大瑀連年水災,沈水潰堤卻是人禍。兩個皇帝接連死了,他們也說不清楚如今在位的是誰,隻知道這個人在西北和北邊打了兩次仗,雖說把被占領的土地奪了回來,但也因為大興軍備而導致國庫空虛。賦稅雖未增加,但上至梁京大官,下至黎民百姓,都在勒緊褲月要帶過日子。

又聽說過去飽食民脂民膏的梁太師死了,如今在朝廷裡呼風喚雨的,是個叫夏侯信的大官兒。但又據說,這大官在朝中天天跟禦史台、五部尚書們吵架,誰也不讓著誰。江州城的嘌唱攤子總能從明夜堂手裡買到最新的本子,說的都是那遙遠的京城、邊境之事。

李舒不認得這些人,但聽聽故事也很有趣。

見少年誠懇,曲渺渺領著他去後山看那些貧瘠耕地。李舒沒故事可聽,一顆心煩悶不已,轉向卓不煩:「你完了,人家是一牛派掌門人,你拿什麼跟別人爭。」

卓不煩聽得半懂,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遞給曲洱:「三師兄,請、請你收、收下。」

曲洱打開,一包黃澄澄的粉。

「……金粉?」李舒湊過來細瞧。

卓不煩撿了不少金珠,他把表層的金子刮下來,隻剩黑魆魆的鐵丸藏在懷裡。

「你要、要開心,別、別生氣。」卓不煩大聲說,「我、我跟李大哥一、一樣,也可以掙、掙錢了。誰欺、欺負浩意山、山莊,我絕不忍、忍氣吞聲。。」

曲洱眼睛通紅,揉著卓不煩腦袋連連點頭。李舒笑道:「行啊,渺渺教得不錯,會說四字成語……」未說完,鼻子忽然發癢,不禁打了個噴嚏。

油紙裡的金粉如被狂風吹散,飄飄灑灑。曲洱和卓不煩滿頭滿臉都是金色,目瞪口呆,像兩尊塗了金漆的塑像。

「對不住!對不住!」李舒笑個不停,生怕被曲洱和卓不煩抓住,一溜煙地往山莊外跑去了。

「……誰撿回來這麼個麻煩?」謝長春與欒秋在梨樹下說話,遠遠望著李舒笑。

他今日悄悄從後門溜進浩意山莊,不料於笙早有預料,早早的出門躲他。謝長春也不惱,隻是笑笑,嘆一句「真是默契」。

看到謝長春,欒秋便想起過去許多艱辛,實在沒有好臉色,也沒有什麼話可聊。謝長春既然問起李舒,欒秋便隨口說了他的來歷。

謝長春聽完一愣:「如此奇特之人,不覺得可疑?」

「苦煉門?」欒秋說,「明夜堂那張追緝令上,畫的可是滿臉胡子的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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