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對峙(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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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那就不是真的。」李舒隻是敷衍。他滿腦子都是曲青君,根本顧不上理會欒秋。

欒秋默默坐著。平日都是李舒找話題、李舒嘮叨,李舒不吭聲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難受。

「追緝令上畫的英則是個長胡子的大漢,但似乎年紀與你我差不多。」欒秋說,「他能為好友幾乎舍命,或許不是什麼生來就狠心毒辣的人。」

李舒比昨晚還驚訝。

「有些話我一直放在心裡,不知跟什麼人講。」欒秋繼續道,「師父被殺,我去報仇。我若殺了英則,或許十幾年後又有苦煉門的人上門尋仇,那時候在山莊裡的或許是曲洱、渺渺,或者他們誰的孩子。」

「……冤冤相報何時了?」李舒笑笑,「你們也論這個?」

「苦煉門門主,他身在其位,自然要承其責任。」欒秋以衣袖拂去屋頂幾片翠綠葉子,「我也一樣。」

李舒忽然想起,欒秋頭一回在自己麵前喝醉時,曾說過「若能活成你這樣恣意,不做英雄又何妨」。

因為有人聽,欒秋的話多了一些。

曲青君當日離開浩意山莊的時候,想帶走的不僅是謝長春,還有欒秋和於笙。

於笙因為謝長春的離開而與他決裂,堅決不願意走。曲青君知道她性情剛直,便不多廢口舌,隻認真勸了欒秋好幾次。

從自小照顧他長大的情誼說起,到以後如何成名、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浩意山莊僅剩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和幾個弱子,幫派名聲在江湖上一落千丈。欒秋若真想為曲天陽報仇,不如跟著曲青君一起走。

「當時連師娘也在勸我。」欒秋說。

李舒愣了:「為什麼?你走了,她和山莊怎麼辦?」

欒秋:「師父死後,她唯一的念頭就是保住山莊這個地方和曲洱、渺渺,別的都不重要。任何人都看出,雲門館比浩意山莊更值得我留下,她勸完於笙又勸我,但我們都沒有走。」

李舒能理解於笙不走,但不懂欒秋為什麼不走。

欒秋沉默了很久。山莊裡靜得出奇,四郎峰上雲層遍布,一場大雨正在雲中積蓄醞釀,暗夜裡李舒根本看不見欒秋的表情。

「我……我不能讓別人說,欒秋和他的母親一樣,」欒秋十分艱難地開口,「一樣水性楊花。」

欒秋提起母親的時刻很少。少到李舒以為,他和天底下大多數人一樣,対母親充滿愛和懷念。

但他不知道,稚子心中的怨恨原來也是這愛和惦念的一部分。

欒秋年幼時吃的苦全因母親身份而起。

他在欒家,時時受到夫人的嘲弄懷疑,夫人試圖從他身上找出和欒大俠不同的部分: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一處不可疑。

涉足煙花巷陌,大俠們要學的第一件事,是必須多情,又必須油滑。磊落光明的大俠可以和妓寨娼館的姑娘、魔教邪道的妖女有露水情緣、有山盟海誓。但切切不可有子嗣。

子嗣是偷歡與不負責的證據,它會讓一段佳話從雲端墜地,讓金風玉露成為滿地泥濘。

欒秋正是欒大俠磊落一生中最顯眼的汙點。

欒秋記得,他被送到浩意山莊之前的某一個中秋,父親與朋友們喝酒,忽然指著欒秋說:他其實不像我。

眾人附和,他們像看一個物件兒一樣,仔仔細細地評鑒欒秋。眾人合力,要給欒大俠洗清被那煙花女子潑上身的汙水。

席間有幾個人沒出聲。剛開始學說話的欒蒼水跌跌撞撞去抱茫然的欒秋,兩個孩子同樣抬起臉,眾人啞然:兄弟倆的雙眼幾乎一模一樣。

人們哂笑散去,坐在角落一直沒說話的曲天陽沖欒秋招了招手:孩子,過來我這裡。

「師父跟他說,想收我為徒。」欒秋低啞地笑了一聲,「多麼好,燙手山芋就這樣轉交到了師父手上。幾日後我便被送到山莊。走的時候,夫人跟我說,若要怨,就怨母親,是她生下我卻無法養育我,害得我如此跌宕。」

十六年前的欒秋已經是個能說會道的半大小子。曲青君追問他為什麼不跟自己一塊兒走,終於逼問出他的真實想法。

曲青君沉默了很久。

「不走就不走吧,你和於笙留在山莊裡,記得好好照顧嫂子。」道別時,曲青君忽然回頭,有些凶惡地低聲說,「欒秋,你記住,你母親懷胎十月生下你,不是為了讓如今的你恨她的。你要恨,就恨不負責任之人。天底下隻有一個人你沒資格怨,你若再說那樣的話,我看不起你。」

「可你一直留著她給你的玉佩。」李舒說,「你始終牽掛她。」

「娘親很美。」欒秋說。

李舒:「我知道。」

欒秋:「你沒見過。」

李舒笑了:「我見過你啊。你跟她一定很像。」

他在黑暗的瓦片上扌莫索,抓住了欒秋的手。稍一猶豫,欒秋反手握住了他的。掌心溫暖相融交織,忽然讓李舒有了想跟欒秋說些心裡話的沖動。

「我沒見過爹和娘什麼模樣,是義父把我撫養長大的。」李舒說,「他在赤燕撿到我,把我帶回家,教我功夫、教我識字做人。」

他之前胡謅的那些故事,有真有假。確實有一個摯友,但並非仇敵之子,而是和他一同長大的人。

「我們家鄉和江州城不大一樣,這兒潮濕、多雨,有時候會讓我覺得不舒服。」李舒輕輕晃著欒秋的手,「我起初不喜歡這兒,心想辦完事……辦完我跟鏢的事兒,我就回家,再也不來了。」

欒秋忽然想起了那把讓傷勢未好的李舒惦記著的扇子。他說過,是摯友所贈。

一瞬間,許多細碎片段在欒秋頭腦裡一一閃過。

李舒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他原來都記得這樣清楚。他那些似真似假的話裡,隱隱藏著讓欒秋不敢深思的東西。

「……但是我很喜歡浩意山莊。」李舒還在講話,「你在聽我說話嗎?」

「聽著。」欒秋點點頭。

回房間之後,欒秋在房間角落裡找出一張紙,是明夜堂到處分發、被曲渺渺撿回來的追緝令。

紙上畫的「英則」,是一個五官粗豪、滿臉胡子的大漢。和李舒毫無相似之處。

欒秋鬆了一口氣。

次日起床時,窗外雨聲嘩嘩。廚房裡搭著小桌,今日是曲洱兄妹做早飯,欒秋左右看不見李舒,才知道李舒去正堂掃地了。

「怎麼這麼殷勤?」於笙笑了,「平時讓他洗個碗他都打滾耍賴,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李、李大哥說幫、幫我忙。」卓不煩又是一早就過來。

於笙和欒秋対個眼色:昨日不煩在正堂被曲青君羞辱,李舒或許知道他不想走進去。

此時的李舒已經上躥下跳,把正堂所有的地磚、房梁都敲了一遍。是有幾塊聲音怪異的地磚,他估計暗室就在那裡,可怎麼打開,全無頭緒。

吃完早飯,他和欒秋洗碗。李舒裝作漫不經心:「那把長槍什麼樣子?我也想看看。」

欒秋毫不思索:「不行。」

李舒:「你又防著我。」邊說邊擦沒什麼油星的碗碟,略略提高聲音,「我們都那樣了,你還防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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