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旅程(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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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祈月立在石頭上,「唐古」這個名字太過陳舊了,她沒料到從一個大瑀女人口中吐露時,竟然還能引起自己無邊的憤怒和怨恨。

她細看曲青君,從對方已有風霜之色的臉龐上仍能辨認出年輕時的卓越風姿。

商祈月心中並沒有對曲青君的絲毫嫉妒,尤其在她看見曲青君鬢邊斑白的細發,一種隻有女人才懂的憐憫和冷嘲在她心裡微微動搖。

她曾以為自己會嫉恨奪走唐古的女人,然而女人太多了——不是這一個,就是那一個。她實在嫉恨不過來。憎厭唐古才更為直接簡單,這個過分風流、無視任何承諾的男人,他的多情是另一種無情。

「你不跟他在大瑀風流,來這裡乾什麼?」商祈月從石頭上跳下,她判斷眼前女人身手不凡,武學造詣或許在自己之上,但對方並沒有敵意,「事到如今,再來找我,打算說什麼?」

曲青君沒料到商祈月對唐古的事情一無所知。

她坐在身旁石頭上,輕輕嘆了一聲。

「唐古已經死了。」她說,「那個人沒有告訴過你嗎?」

商祈月睜大了眼睛。

曲青君幾乎就要把那個徘徊在嘴唇邊的名字說出來,但她險險收緊,換了個稱呼:「椿長老,他沒有告訴過你?」

此時在河邊,李舒等人也找到了歇腳的地方,停下分吃乾糧。

欒秋和李舒坐在河邊喝水,白歡喜與陳霜在河裡扌莫了些魚,正細細烘烤。星一夕坐在角落,靜靜地啃手中的乾糧。李舒看見他抬起頭,日光照在他淨白沉靜的臉上,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卻驀地讓李舒生出陌生之感。

欒秋正問李舒椿長老的事情。

李舒當年被煉藥人囚在藥穀當藥奴,是椿長老找到他、帶走他。他和椿長老自那時候相識,在此之前椿長老哪裡過活、什麼身份,他全然不知。

甚至連名字也不曉得,是到了苦煉門之後,才曉得那個高大的中年男人被苦煉門門主稱為「椿長老」。

上古有大椿,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這是他稱號的含義。

椿長老不是金羌人。他和李舒一樣,有一張一眼就看出故鄉水土的臉。李舒也曾困惑過為什麼大瑀人會在金羌的幫派裡擔當長老,但椿長老「神通廣大,武藝高強」——江湖中一切奇怪之事,都可以用這八個妙字解釋。隻要功夫了得,就有胡作非為的資格。

李舒隱隱記得,除了自己之外,椿長老似乎還帶回了另一個長老的訊息。那位長老的失蹤引起了苦煉門小小的轟動,可惜彼時李舒年紀太小,又一直住在苦煉門的深穀之中,接觸到的都是自己的同齡人,沒有更多的信息來源。

等到他長大,已經將幼時的小小疑惑和好奇忘得一乾二淨。

「……無根之人。」欒秋說,「你義父身手不凡,或許以前曾是大瑀江湖有名有姓的厲害人物。可若是有名有姓,為什麼不遠萬裡,要回到金羌當一個偏僻門派的長老?」

這問題李舒能夠回答:「義父是武癡。你記得虎釤的黑塔中藏有許多苦煉門前輩四處搜集的武功秘笈麼?義父幾乎全都翻過。」

「他殺唐古,是為了奪走能開啟黑塔的扳指?」

商祈月坐在了曲青君麵前。

眼前陌生女子並未向她告知姓名,但商祈月自有一雙看人的毒眼。曲青君講述的一切雖然匪夷所思,卻極有條理,毫無破綻。

唐古當日前往大瑀奉命尋找椿長老,他按照門主給的方式,順利與椿長老接上了頭。彼時的椿長老是大瑀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俠客,有自己的門派,有妻兒徒弟,熱鬧威風。

但他正被武功數年毫無進益的境況所困。

唐古拜訪他,自然將自己身份和苦煉門的條件坦率告知。椿長老想要的各種武功秘笈,隻要苦煉門有,他都可以閱讀學習。

椿長老心動了。他對苦煉門沒任何感情,隻不過是多年前還是年輕人時,與妹妹遊歷金羌,偶然跟門主結識,一見如故,入了苦煉門而已。大瑀江湖講究師門淵源,椿長老卻不在意這種束縛:他隻想學武,學更多的、更厲害的功夫。

但學藝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他不能夠隨便離開門派,更無法用普通的理由說服正直的妻子。

「他絕非尋常人。」曲青君說,「想學武,想離開大瑀到金羌,他的目的非常直接,因此瞄上了身邊唯一一個可以利用的人。」

商祈月半晌回不過神。

她懷疑過那枚扳指落入椿長老手中的原因,可門主也為椿長老的擔保,更說出唐古與某個大瑀女人一直有情……「他們在騙我。」商祈月明白了,「門主寧可犧牲唐古,也要留住椿長老。」

這回輪到曲青君不解:「為什麼?椿長老有什麼值得門主重視的?」

「以前我不懂,但現在我明白了。」商祈月說,「椿長老是苦煉門裡唯一一個能夠將『明王鏡』練至九層的人。」

「『明王鏡』共有十層,但誰都沒練過第十層,就連前任門主也沒有。」

李舒看欒秋在水中搓洗衣袖上的汙漬,繼續說道:「創造出『明王鏡』的是苦煉門一位早已不在的前輩,他自己隻能練到第八層,第九、第十層,是他根據前八層推斷而出的。雖然有練習方法,但極為艱難,從未有人成功過,許多人都在第七層沖第八層的時候發了瘋。唯有義父例外。」

欒秋想起「明王鏡」修煉的關竅:用疊加的、強烈的痛苦,逼迫身體產生更多對抗的力量。

「是你為他承受了發瘋的可能。」他忽然心有餘悸,「李舒!」

李舒笑著靠在他肩上:「別胡思亂想,我如今已從第七層進階至第八層,可我還是正正常常的。」他看著自己的手,「或許小時候有過痛得神智全失的時候……但我已經忘記了。你還記得紹布麼?他是那些無法抵抗痛苦的孩子之中的一個。如果我沒撐住,我早就瘋了……或者死了。」

欒秋頓生惡寒。

「明王鏡」與「神光訣」似是同源,但「神光訣」卻溫和許多:它不以毀壞人的身體和精神為引子,而是強調通過漫長的、持久的練習,去突破自身的界限,令肌肉形成習慣,令身體強壯。在無數次的練習與對抗中,以歲月為積累,最終使人穩步成長。

「你義父如今能練到第九層,難怪門主欣賞。」欒秋竭力跟上苦煉門人奇奇怪怪的邏輯,「苦煉門如果真的出現一個把『明王鏡』練到第十層的人物,足以令門派成為傳說。」

李舒打了個響指:「沒錯!所以……所以門主還活著的時候,對義父用小孩兒幫忙練功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的長老知道了這個法子,又見他真的練成了,便……」他靠在欒秋肩上,沒有說完。

每每回憶,他都有一種欲嘔的沖動。即便身邊是欒秋,他也難以抑製自己骨頭透出的顫抖。

欒秋靜靜牽著他的手。

李舒換了個話題:「其實他對我也不算太壞。」

欒秋:「……」

李舒認真道:「真的。」

解救他、給他吃食衣裳,讓他結識知交摯友,陰差陽錯的還令他積累武藝,有了如今際遇——李舒縱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商人,也無法將憎恨與感激準確稱量,分出誰輕誰重。

他的命運有無數種終局的可能,大多是早早死在赤燕,但他至少活了下來:算是順利,也算是健康。即便身為椿長老的棋子、承受怒意的靶子,但他還有「苦練門門主」這個身份,能做一些過去不能也不敢的事情,比如釋放了所有被囚禁在深穀裡用於練功的孩子,並不允許任何人再使用這種邪門惡毒的練功法子。

欒秋靜靜聽他說,等他講完才帶一絲怒意補充:「這算什麼好?他折磨你,和你有現在的際遇,那根本是兩碼事。像我師父那樣的,才是真的好。」

李舒笑著戳他的臉:「你又要說那件事了,對不對?」

欒秋捏住他的手,閉嘴不言。

有時候他們會聊起往事。欒秋願意跟李舒提小時候住在欒家是多麼的不開心,欒蒼水又是多麼粘人,令人心煩。說著說著,總要說到一場宴飲。

在那場宴飲中,曲天陽看到了被父親無理責備的欒秋。茫然無措的孩子被大人們圍觀取笑,失了儀態的父親帶著醉意指責謾罵,唯有角落的曲天陽,沖他招了招手。

「師父牽著我去找那個人,說他要收我為徒,想帶我去浩意山莊,把一身武藝傾囊相授。」欒秋說,「我即便留在欒家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蒼水能學的功夫我不可以學,蒼水能做的事情我不可以做。縱使那個人對我仍有一點兒父子情分,他看我,仍舊是看自己人生中最可憎可惡的汙點。是師父救了我。」

李舒重復:「是師父救了你。」

欒秋:「這樣才稱得上是『對你好』。」

李舒:「可你進了浩意山莊,卻是曲青君在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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