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椿長老(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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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回到苦煉門之後,跟曲天陽說過大瑀發生的許多事情,其中自然包括欒秋。

曲天陽也很喜歡聽他說欒秋。昔日的弟子如今成長為什麼樣子,這是個很能引起他興趣的事情。

然而在抓住欒秋手腕、試探脈門之後,他難以抑製自己的怒氣:欒秋體內明顯存在「明王鏡」的痕跡。

他是不會認錯的:始終溫厚的「神光訣」,與霸氣沖撞的「明王鏡」,二者他都極其熟悉。

在許多年之前,世上還沒有「苦煉門」,也沒有「浩意山莊」的時候,兩個從海島瓊周渡海而來的年輕人,踏上了大瑀的土地。

他們年紀不大,有一些闖盪江湖的美夢,兩人手上各持一把魚槍。

從南到北,他們穿過了能走到的每一片土地,幸運地熬過了無數困厄、災劫,最終在北戎最西端的血狼山下,看到了熊熊燃燒的鹿頭。

以血狼山為家的是一個名為「高辛」的民族。他們擁有綠色的、狼一樣的眼睛。高辛人接待了兩位青年,並且告訴他們,從血狼山往西去,是一個名為金羌的國家。那裡炎熱、乾燥,但有世上最遼闊的沙漠與最澄淨的月色。

兩人騎上新買的高辛馬,穿過邊境,向西而行。

就在這片無邊無垠的土地上,他們發生了巨大的分歧:誰都不知道是什麼讓兩位情同兄弟的青年分道揚鑣,在他們各自留下的記錄裡,也全都默契地沒有提過這件事。

一個人留在金羌,一個人往東、往南,想回到故鄉。

留在金羌的那一位,在九雀裂穀裡住了下來。他把一路上的見聞刻在九雀裂穀最深處的洞穴裡,並在這個洞穴中思考出了「明王鏡」。

打算回鄉的那一位,在沈水旁邂逅了四郎峰上打獵的少女。他停留下來,娶妻生子,孩子與妻子同姓「曲」。夫妻二人創立了浩意山莊和「神光訣」。

「神光訣」和「明王鏡」之所以會有極其相似的特性,甚至能夠相互融合,因為兩種內力原本就是同源:兩個青年在十多年的遊歷中,不斷在自身的痛苦和重塑中發現了一種修煉內力的方式。人如何忍受超出限度的痛苦,如何錘煉自己、戰勝這樣的痛苦,「明王鏡」和「神光訣」都是答案。

它們是同一株樹長出的不同枝丫,有同樣的根須,從同樣的經歷中脫胎而出。

欒秋被關押的地方,正是當年「明王鏡」創始人書寫記憶的洞穴。

無奈這些文字他全都看不懂。他在黑暗中用手觸扌莫,發現那並不是金羌文字,而是瓊周人記事的標記。

他不懂,但曲天陽懂。四郎鎮附近的七霞碼頭,每一年都有許多瓊周人來往,曲天陽交遊廣闊,他是懂得的。

被曲天陽狠狠攥過的手腕疼痛無比,十二劍將他扔進這洞穴時下手很重。欒秋手腕脫臼,隻能自己悄悄推正。

曲天陽說的這些事情,對欒秋而言有如傳說。無論人或事,離他都很遠。

已經不那麼憤怒的曲天陽,靜靜站在遍布標記的石壁前。「苦煉門,『明王鏡』,本就屬於我。」他說,「我是此地真正的繼承人。」

欒秋想的卻是別的事。

「山莊正堂的暗室裡,有武功秘籍,還有各位祖師爺的畫像。唯獨沒有你的。」他說,「師娘不讓我們掛,她說你走得太早,沒任何功績,不能夠跟祖師爺們並列。如今想來,她根本連你的模樣都不願意再看見。」

曲天陽微微一笑:「凡人一旦陷入情愛,總是失去判斷力。唐古如此,薔兒也如此。她既然恨我,就應該舍棄一切回家去,連曲洱也不要管了,重新當她的任家小姐,再尋個乘龍快婿,總好過早早死去。」

欒秋:「……她恨你,但牽掛曲洱和我們。我和於笙不肯跟曲青君走,誓要與山莊共存亡。她若是離開了,我們……」

「她又有多好?」曲天陽回頭問,「若不是她臨死前所說的話束縛了你,你早就成為大瑀江湖赫赫有名的英雄俠客了。她和青君都在騙你。」

欒秋呼吸驟然急促。

這是他一直不想承認,然而無論曲洱還是於笙,卻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能被承諾束縛的,從來都是最重承諾之人。任薔看著欒秋長大,最熟悉欒秋的性子。連於笙都有可能因為自己的習性而離浩意山莊而去,唯獨欒秋絕不會。他將曲天陽看作另一個父親,將浩意山莊看作自己的家,而更重要的是,他在世上沒有可去之處。

沒有什麼比將死之人的遺言更像桎梏,她臨終的三個要求,鐵鎖一般,把欒秋死死鎖在了浩意山莊。

這把鎖是欒秋心甘情願接受的,曲洱試過,於笙也試過。熟悉的人都勸過他:走吧,離開吧,沒有留在這兒的意義。

然而隻有一個人成功撬動了欒秋心裡的鎖。

想到李舒,欒秋那顆因為曲天陽三言兩語而狂跳的心漸漸穩定。

他呼吸漸漸沉穩,內息更是平靜如海。曲天陽有些詫異。思索片刻,他問了欒秋另一個問題:「來金羌的隻有你?長春呢?實在不行,於笙和曲洱呢?」

欒秋以為自己聽錯:「他是你兒子。」

「子為父殞,可成佳話。」曲天陽笑道,「彼此成就,有何不可?」

此時的金羌沙漠上,曲洱狠狠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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