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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明難得陷入這樣無措的境地。

他往常養謝小七的時候,小禿毛雖然時常鬧騰,但謝長明是個很合格的飼主,什麼都依著它,所以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事。

退一萬步說,即便小禿毛真的生了氣,要鬧脾氣,謝長明可以用果子、寶石、夜明珠哄它。若是還哄不好,至多再去薅別的鳥的尾羽,送給小禿毛,這足以讓它開心上半個月。

小禿毛和小長明鳥之間雖然天差地別,但歸根結底,都有同樣的血脈,都是幼鳥,以這樣的邏輯考慮,哄小禿毛的法子,未嘗不可在盛流玉身上一試。

但是此時此地,沒有寶石,也沒有夜明珠,靈獸園倒是很近,薅別的靈鳥的毛很方便,可盛流玉的尾羽那樣漂亮,想必是不需要這些的。

這樣看來,隻剩下果子了。

可以謝長明養鳥多年的經驗來看,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許果子也不大有用。

卻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總是要試試的。

謝長明摘了幾個白廉和七竺,用法術洗乾淨了,又烘乾了,剝了皮,放在葉子上,朝盛流玉遞了過去。

盛流玉依舊倚在樹乾上,偏著頭,烏黑的長發在方才的爭鬥中披散了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他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以沉默抵抗。

謝長明送來的果子都是最好的,又剝了皮,香甜可口,他看也不看,仿佛方才偷果子的並不是他,現在倒是很有幾分骨氣。

謝長明嘆了口氣。

果然不行。

盛流玉忽然捂著臉,脊背哆嗦了一下,像是打了個噴嚏。

他本來就是個小病秧子,此時又失去了靈力,隻是一隻很脆弱的幼崽,連六月的夜風也能叫他打噴嚏,患上風寒。

很可憐似的。

明明偷了果子,意圖逃跑不成,現在又在消極抵抗,倒把果子樹的主人襯得像是個惡人。

謝長明又試了別的法子。

用靈力在盛流玉麵前寫字,他不予理睬。

同盛流玉說話,他沒有絲毫反應。也不知道是真的聽不見還是裝的。

謝長明確實別無他法了。

一般而言,解決事情的方法隻有兩種:要麼彼此交談,商議出可行的法子;要麼直接殺死對方,也就不用談了。

謝長明時常用第二種,但現在明顯不能這麼做。

即使要哄著這隻受了驚、正在哭泣的小長明鳥幼崽,也不能任由他的性子僵持下去。

謝長明望著盛流玉,走了過去,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半步。

興許是察覺到有人靠近,還靠得如此之近,盛流玉往後躲了躲,想挪到樹的另一邊去。

謝長明沒有給盛流玉這個機會。

他彎下身,提前一步抓住了盛流玉的手,按在了樹上。

小長明鳥的皮膚很柔軟,他被保護得很好,一點傷痕也沒有,謝長明的手上有幾道從前留下的疤痕,還有累年的繭,握得稍重一些,就像是要把盛流玉的手腕劃破了。

盛流玉方才還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現在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全身的毛都要奓開了,驟然跳起來,要擺脫謝長明的控製。

但他終究隻是個小病秧子,有靈力的時候都被抓住了,困在封印裡,現在失了靈力,連掙紮都是軟弱無力的,頂多能在強行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臂上留下幾道不痛不癢的白痕,最後任由謝長明擺布。

謝長明輕笑了聲,低下頭,看到盛流玉凍紅的鼻尖,緊皺的眉頭,嘴唇深抿,很苦大仇深的模樣,像是受了什麼奇恥大辱,又不能反抗。

他想:對付無理取鬧的幼崽,偶爾采取強硬的手段果然很好用。

於是,謝長明湊到盛流玉的耳邊,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這隻半聾的小病秧子聽清了。

「我知道你現在聽得到,也不是正經在修閉口禪。」

他沒說怎麼知道的,隻說結論。

頓了頓,繼續道:「你要是一直拒絕交流,我隻能這麼和你說話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不是威脅,卻能讓人毋庸置疑,如果盛流玉不開口,他真的會這樣做。

片刻後,盛流玉終於緩緩抬起頭,仰頭看著謝長明——一個討厭鬼,也是抓住自己的人。

他皺了皺鼻子,很不情願地開口:「你,你離遠點,我不要這樣和你說話。」

盛流玉的聲音有些發顫,似乎在努力掩飾,卻遮不住本能的反應。

至少謝長明聽出來了。

可能是哭腔吧。

謝長明還沒忘記,不久前才把小長明鳥弄哭了。

對待幼崽,要張弛有度,不能總是用強硬的手段,畢竟幼崽是很弱小的存在,偶爾嚇一嚇就罷了,嚇完了還是要哄的。

謝長明很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鬆開了手,從盛流玉的肩膀上拈起一根落發,又拿出兩塊靈石,在上麵畫了個簡單的陣法,最後將兩人的頭發各分一半,封入石頭中。

這個陣法是謝長明用一個別的陣法現場改的,預期中的作用是在方圓一裡內,兩塊靈石可以相互傳遞聲音。

很沒用的陣法,卻適合盛流玉。

謝長明將一塊靈石丟給了盛流玉,對著另一塊靈石道:「聽得到嗎?」

擴大了好幾倍的聲音自盛流玉掌心的靈石上響起,盛流玉一驚,小心地拿起靈石,往耳朵邊湊去。

謝長明客氣道:「不知盛公子半夜來偷、唔,是拿我種的果子是為何?」

盛流玉聞言,像是受了極大的汙蔑,把閉口禪忘到了九霄雲外,立刻反駁:「我沒有偷!」

謝長明並不相信,證據確鑿,鳥贓並獲,這不是偷,什麼是偷?

但他此時正在哄鳥,於是很寬容道:「那請盛公子明言。」

盛流玉氣到了極致,反而委屈了起來,磕磕巴巴道:「我,我給靈石了。給了很多,很多。」

謝長明:「……」

他怎麼沒看到?

在小長明鳥委委屈屈地解釋下,謝長明總算弄明白了其中緣由。

這幾次的果子,確實是盛流玉摘的。但他每次來摘果子,都會丟下一袋靈石。按照藏寶閣的價格來看,一次丟下的靈石足以買下這裡所有的白廉和七竺了。但那些靈石都扔在了灌木叢裡,謝長明又未曾用心照顧過果樹,所以一直沒有發現。

他聽完盛流玉的話,走到七竺樹叢裡,找出了滿滿幾袋靈石。

盛流玉道:「我說的可是真的?我怎麼會偷東西,無稽之談!」

小長明鳥方才被嚇了一通,可憐巴巴地倚在樹上,此時見謝長明誤會了自己,又恢復了往常一半的盛氣淩人。

謝長明將靈石掂量了幾下,並不覺得理虧。但一抬頭,看到煙雲霞濕潤的那一小片還未乾,於是順著他的話道歉:「是的,是我的錯,沒有仔細檢查一番。」

盛流玉越發理直氣壯起來:「你又汙我清白!」

謝長明順勢接上:「這件事是我誤會了,你不要哭了,我有事要同你說。」

盛流玉聽了這話差點跳起來,連手上的靈石都拿不穩了:「誰哭了!我沒哭!我隻是生氣!」

似乎是怕謝長明不相信,盛流玉一把扯開眼前的煙雲霞,露出緊閉的雙眼,睫毛輕輕顫抖著,眼眶確實沒有紅,隻是眼角凝了些汗。

聽聞煙雲霞是以無形之物織成的有形之布料,能極細微地展現冷暖,想必也能極細微地體現乾燥與潮濕。

謝長明:「……」

片刻後,他遲疑地問:「沒哭嗎?」

盛流玉已然是破罐子破摔,在謝長明麵前說一句是破了閉口禪,接下來再說十句百句也無所謂了,何況此時又沒有靈力,便得意道:「我怎麼會為了這麼點小事掉眼淚!」

哦。

沒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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