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富鳥(1 / 2)
謝長明回到朗月院的時候, 許先生已經溜之大吉, 不在此處了。
他頓了頓,推開門, 屋裡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隻是床上一張帳子, 半攏著,半垂在地麵。
這裡沒有金屋藏嬌,幃帳裡倒藏著隻長明鳥。
謝長明走近幾步, 看到盛流玉半倚在床頭, 歪著腦袋, 烏黑的長發垂墜,露出小半張臉。
大約是感受到有人進來的氣息,他稍微抬起頭, 睫毛顫了顫, 落在上麵的一圈光弧似乎被抖散了。
他問:「是你嗎?」
既被發現, 總不好裝作無事發生,畢竟隻是要彼此疏遠,不是視而不見,導致反目成仇。
於是, 謝長明拿起桌子上的靈石, 回道:「是我。」
盛流玉抿著唇, 神色不大高興,像是有人招惹了他:「床很硬,被子不夠軟, 還很粗糙。」
學生來麓林書院是要刻苦讀書,努力修行的,不是來享受的,所以置辦的這些物事隻是為了滿足生活所需。
但盛流玉是個例外,來了書院後,也是養在錦繡堆裡,沒有吃過修仙的苦。
謝長明刻意忽略了這些,問他:「前幾日不也住得很好?」
盛流玉皺眉:「那時受了傷,渾身筋脈和眼睛都疼,計較不到那些。」
言下之意是,現在傷也快好了,尾羽也安回去了,被仙果和鬆子養得翎羽豐滿,油光水滑,就要計較床、被子這些居住條件了。
盛流玉是隻很嬌氣的鳥,也不是那種會委屈自己的性格,但到底很高傲,不太可能向不太熟悉的人抱怨這樣的事。
這幾日,謝長明一度以為疏遠的計劃很成功了。
謝長明謹慎道:「那你想要什麼?」
盛流玉道:「至少要換成和我原來屋子裡一樣的被子。」
他說得很理所應當,似乎並不覺得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謝長明曾去過疏風院,沒有進內室,但僅在大廳,也能看得出裝飾奢華,不是凡物。
他問:「那你的屋子裡都是什麼?」
盛流玉想了片刻。
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鳥,不可能僅靠觸感就知道被子的質地,但記性很不錯,當時來的時候,書院裡的管事為表重視,曾將屋子裡的東西記在冊子上遞給他了。那冊子是金石燙印的,字跡凸出,閒來無聊的時候,他也曾翻閱過。
「床是沉香木的,被子是垂梔綢。」
這些都很昂貴。一床垂梔綢所需的靈石,足夠普通散修富裕地修到元嬰了。
謝長明有靈脈,這些不算什麼。
但他也是散修,即使有,也不能拿出來。
可最主要原因是,謝長明不想慣著盛流玉。
他並不是小長明鳥的飼主,沒有那樣的必要。
謝長明道:「朗月院裡的床都是酸棗木,被子是普通的細麻。」
盛流玉不知道其中的區別。
謝長明解釋:「你蓋的那一床垂梔綢,足夠換堆成青臨峰的細麻。」
為了防止他還是不理解,謝長明舉例:「比如在靈植園種樹,每個月能拿三十枚靈石。大約種上二十年,就可以買上一床垂梔綢了。」
說完這些,他低頭看著盛流玉。
盛流玉愣住了,落日的霞光落在他的下頜,是很動人的顏色。
謝長明認為,他應該已經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打算。
良久,久到謝長明都打算起身離開,才聽盛流玉道:「你不也是在靈植園做事?」
謝長明忽然覺得不妙,方才那個例子,舉得似乎不大對。
果然,盛流玉雖然沒睜眼,謝長明卻能感覺到他的表情有幾分微妙。
在此之前,盛流玉大約知道他是隻富鳥,卻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原來這樣有錢,更不清楚原來謝長明這樣窮。
窮到辛苦二十年,才能買得起一床被子。
這樣看來,他的要求確實有些過分。
於是,盛流玉難得善解人意起來,他小聲道:「我原來不清楚這些,現在才知道。」
謝長明:「……」
盛流玉思索片刻,更加善解人意:「我聽聞,在人間若是要旁人輔導功課,都是要給銀子的。但是這是修真界,銀子沒什麼用處。所以你以後輔導功課,我也會付你靈石、法器,你要是想要什麼,都可以提出來。」
謝長明:「……不必如此。」
盛流玉道:「至於現在,酸棗木的床,細麻的被子,也不是不能用。那,我就忍一忍。」
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忍辱負重。
謝長明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個窮散修的現實,雖然他不會接受盛流玉的靈石和法器,但從另一方麵而言,也打消了盛流玉的念頭,不算無功而返。
於是,謝長明平靜道:「許先生說書院已搜查了一半了。再過幾天,你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