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屈服(1 / 2)
盛流玉醒來的時候, 謝長明依舊維持著昨日的姿勢看著他。
日上中天,盛流玉半睜著眼,露出一點金色眼眸。
沒有滴血進去的眼睛是燦爛的純金色, 比日光還要耀眼。
謝長明覺得有些微的熟悉。
但下一刻,盛流玉就裹著被子, 慢慢蠕動到床沿,準確地揪住了謝長明的衣角。
謝長明覺得好笑, 將靈石放到他的耳邊,又問:「怎麼知道我在?」
盛流玉什麼也聽不到, 什麼也看不見,謝長明並不熏香,也很久沒剝過鬆子了。
照理說,他在盛流玉這裡是不存在的人。
小長明鳥思忖了半晌, 解釋不出所以然來, 任性道:「就知道。」
謝長明就不問了。
他把盛流玉撈起來,先投餵了果子,又擰了毛巾, 往臉上擦去。
昨夜積蓄過淚水的眼眶透著薄紅, 看起來有點可憐。
至於哭過的事, 以小長明鳥的脾氣是怎麼也不肯承認的。
他鬆鬆懶懶地倚在大迎枕上,大迎枕是謝長明找阮流霞拿的,很符合女孩子的喜好。大紅的布料, 繡的是蝶戀花的圖樣, 裡麵填滿了棉花, 很柔軟。由於才抽過脊骨,此時安回來了也還是痛,直不起月要背, 盛流玉整個人陷在裡頭,從側麵看去,隻能看到一小點鼻尖。
謝長明問道:「昨日怎麼抱住那人了?」
盛流玉聞言,生了大氣:「魔族都是一群小人!藏頭露尾,不敢用真容!」
謝長明:「如何小人了?」
盛流玉偏過頭,連那點鼻尖都看不到,過了很久,才很小聲道:「他騙人,我以為是你。」
謝長明平靜地問:「他很像我麼?我沒有那麼醜。」
盛流玉磨牙,看起來很想打他。
但此時打不過,從前也沒有打贏過。
於是,小長明鳥忍辱負重道:「我聞到了鬆子味,以為是你。」
謝長明一怔,又問:「還有嗎?」
盛流玉回憶了一會兒:「之前有一股很奇怪的香味,然後突然就變了。」
謝長明知道那是什麼了。
盛流玉聞到的是離門花盛開時的香氣。
離門花是魔界特有的花,聞到盛開一瞬時的香氣麵前會幻化出那人最想見到的人。
盛流玉是個小聾瞎,看不到人,也聽不到聲音,所以是嗅到了最想見之人的氣味。
實際上謝長明很少會沾上鬆子的味道,因為不太常剝鬆子,即使剝了,味道也很容易消散。
可盛流玉記得的卻是這個。
仿佛在能感受到謝長明存在的地方,盛流玉並不需要煙雲霞。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盛流玉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黴,想要抱怨,最後隻是道:「算了,還好是我,要是書院裡別的人就沒辦法了。」
倒是天真得很。
在他心中,必然是翠沉山擊碎了法陣,救出了被困其中的謝長明。
謝長明沒有告訴小長明鳥,魔族目標隻有他,沒有別的人,也沒有敘述陣法如何破碎,沉默地接受了被保護的「事實」。然後,不動聲色地幫他擦了擦眼角。
盛流玉安靜地、順從地任由謝長明折騰。
這樣的事,似乎用法術做更方便些。
可法術隻能拭去塵灰,而用熱水浸泡過後再擰乾的毛巾會讓人感覺到柔軟和溫暖。
鳥也不例外。
擦完臉,謝長明拿出鬆子,剝一顆,投餵一顆。
大約是以人形吃鬆子不太爽快,盛流玉索性幻化成鳥形,脖子一伸,便能吃一粒,還嫌謝長明剝得慢,還吵鬧著撲騰翅膀。
一時間,幃帳四散,鈎簾亂晃,連一旁的燈罩都被吹飛了。
謝長明輕輕按住他的脖子,製止了他的折騰,好笑地問:「盛流玉,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可以隨地亂蹦亂跳的小鳥嗎?」
盛流玉很委屈,從歲數上來看,他本來就是一隻幼崽。
但此時被扼住了命運的後頸,再高貴的神鳥也不得不屈服。
陳意白推門進來的時候,正看到屋裡亂成一團,大驚:「謝兄,你這是怎麼了!遭賊了嗎!」
謝長明朝床上瞥了一眼:「你來得不湊巧,撿了隻受傷的鳥,正在屋子裡撲騰。」
陳意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床上果然有一隻藍毛鳥,回憶起從前,一拍大腿:「你又被同一隻鳥碰瓷了!」
盛流玉安靜地裝死。
興許是覺得在被鳥碰瓷這件事上,謝長明已無可救藥,陳意白不再多言,而是道:「謝兄,你昨日拿了春時令的魁首,不請我們喝酒似乎很不地道?」
這是要敲竹槓。
謝長明道:「請。」
陳意白:「妥。我去告訴那兩個人。」
竹槓敲完了也不走,繼續得寸進尺:「對了,你不是得了那枝最好的桂枝嗎?拿出來讓我見見世麵!」
謝長明輕描淡寫道:「送人了。」
陳意白立刻了然:「那必然是送給小師妹了!」
謝長明察覺到床上的鳥變成了人形,且掐住了自己的手腕。
很用力,卻不疼。
陳意白來這有兩件事,辦妥了一件,也是很得意了,再說既然桂枝送人了,再多糾纏也撈不到什麼好處,便要告辭。
他的身影一消失,盛流玉立刻道:「謝長明,你又騙我。真的桂枝是送給什麼小師妹了嗎?」
謝長明轉過身看他。
可以看得出,盛流玉比方才要氣得多,此時已經是個河豚了。
他拿著那枝桂枝,做出要扔的架勢,卻忍住了。細白的手指襯著灰褐的樹皮,美人折桂枝,美人發怒生氣,模樣都很好看。
謝長明道:「他口中的小師妹,是你。」
盛流玉絕不相信:「什麼?!」
謝長明將整件事和盤托出,當然其中種種誤會,都與他並無關係。
他以一句問話開頭:「你還記得,第一次比試時與你偶遇嗎?」
盛流玉當然記得。
然後便是一步錯,步步錯,錯上加錯,直至「小師妹」的謠言已傳遍了整個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