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梨花樹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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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小長明鳥慢慢褪去絨毛,要長出翎羽了。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可是鳥類在換毛期間,總會經歷一段很尷尬的時間,兩種不同的毛交錯出現,實在不夠好看。

譬如此時,小長明鳥的翅膀換了一半的毛,另一半還是顏色更淺的絨毛,遠遠看去,就像禿了一塊。

與別的鳥相比,無論什麼時期的小長明鳥,都非常可愛。但他是對自己長相要求很高的鳥,無法接受現在的自己。每天清晨醒來,便獨自去枝頭的半成品巢穴裡藏著,不想讓謝長明看到,又不允許謝長明有任何嫌棄。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但在飼主眼中,盛流玉永遠是世上最可愛的小鳥。

除此之外,從前的每日記錄也不許再畫,這樣不美好的影像,不應該在他的鳥生中留下任何痕跡。謝長明表麵答應,暗地裡還是畫了幾張,也不打算給小長明鳥或是別的任何人看,隻是留作紀念。

按照年紀來算,小長明鳥還處於活蹦亂跳,精力充沛的幼崽時期,與長大後清靜矜貴的性格大不相同,加上謝長明是一個幾乎沒有底線的飼主,小長明鳥便被養的更加嬌慣大膽。他對什麼都有興趣,什麼都要嘗試,偶爾興致上來,喜歡玩水,還愛逗水裡的魚,又嫌魔界的魔種長相太醜,謝長明頗費了一番力氣,才買到一群修仙界的靈種,,一群閃閃發光的錦鯉,放到潭水中供他逗耍。

小長明鳥很愛乾淨,每天都要清潔自己,從前又有遊魚可玩,謝長明經常隻是在一旁看著。而現在則不同,連水中的倒影都不願意看,要謝長明幫他洗澡。

小長明鳥不是不敢麵對,隻是不想麵對。

一隻想要逃避的幼鳥罷了,又有什麼錯?

那就讓他逃避好了。謝長明是這麼想的。

這日,一如既往,謝長明為小長明鳥洗澡,被水打濕後,小鳥的體型更小,看來羽毛豐沛時的模樣不過是虛胖。洗完後,又用毛巾擦乾,謝長明施了個法術,掌心湧出一股熱風,小心地將濕漉漉的小鳥吹乾。

大約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小長明鳥在風中撲騰了幾下翅膀,示意謝長明再吹得大一些,他要借助風力起飛。

大約是羽毛還未長全的緣故,小長明鳥心有餘而力不足,從謝長明的肩膀一躍而下,隻飛了一瞬就立刻失控,一頭栽到桌上放著的一遝厚紙上,打了個滾,暈頭轉向的爬起來,湊巧看到紙上印著羽翼未豐、樣貌可笑的自己。

小長明鳥仰起腦袋,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轉,充滿疑惑:「啾?」

謝長明顧左而言他:「……唔,隻是一個意外。」

小長明鳥年紀雖小,脾氣卻很大,順著袖子爬到謝長明的肩膀上,憤怒地拍了幾下他的臉,對言而無信的飼主進行審判。

胖球也蹲在一邊,它和謝長明是有深仇大恨的,對這個人一直心懷不滿,主人都已經動手,不對,是動了翅膀,此時不報,更待何時,貓仗鳥勢,也隨之復合,一同指責起了謝長明的種種可惡之處。

小長明鳥聽到了,沒有表達出贊許,而是在謝長明的肩膀上蹦躂了幾下,轉而對貓「啾」了幾聲。

除他之外,怎麼有人能罵謝長明。

貓:?

怎麼這樣!怎麼還是這樣!

迫於現實的殘忍,貓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遠了。

經此意外,小長明鳥保護了一番飼主,方才的怒火已經消失,但這樣嚴重的錯誤,還是需要讓這個人改正。

謝長明偏頭看著站在自己肩膀上的小鳥,哄他道:「你現在的模樣也很可愛,我想畫下來,以後再看。」

說的是真心話,也不能算是哄。

小長明鳥被甜言蜜語哄得將信將疑:「啾啾?」

真的?

謝長明點了下頭。

小長明鳥便有些得意,覺得將飼主迷得神魂顛倒,眼裡不可能再有別的小鳥。允許他收藏這些畫像,當然要好好收起來,不許被別人看到。

一場插曲後,小長明鳥身上本來就不算厚實的羽毛也都乾了,作為一隻幼崽,他感覺到困乏疲倦,小腦袋止不住地一點一點往下垂,又被人用手抱住,揣進懷中。小長明鳥感覺到溫暖,本能地蹭了蹭謝長明的月匈口,伴隨著飼主有力的心跳聲,他仿佛很有安全感,正在被人很小心地保護著。

慢慢的,小鳥蜷縮成一團,安心地睡著了。

幸運的是,小長明鳥的換毛期並不算長,前後不到十天。但換完了毛,有些事就更顯而易見了。

幼年時期,小長明鳥的確是作為百歲鳥的模樣長大的,而不僅僅隻有第一世如此。

謝長明大約猜測了其中緣由。

小長明鳥出生後,作為一枚易碎的蛋,沒有得到照顧,反而是被盛百雲扔在深淵中。深淵中滿是餓鬼,以及滋養餓鬼的混沌惡念,一枚未出生的蛋在深淵裡待了兩百年,難免會受到影響。出於小動物活下去的本能,破殼而出時,脆弱的盛流玉選擇用長明鳥的血脈壓製惡念,所以就變成了母親一脈——百歲鳥的模樣,這是最不耗費靈力的形態。

而當他逐漸長大,在小重山眾人的引導中重新變回長明鳥,失去血脈的壓製後,惡念便盤桓在盛流玉的體內,令他失去了視覺與聽力。

小長明鳥對此一無所知,似乎現在還處於混沌的時期,他沒記起什麼,還是很天真的幼鳥模樣。大約是歲數見長,興趣愛好也有了改變。雖然小長明鳥是沒牙長毛的小東西,也不再滿足於吃碾碎的粉末,而是要仔細品嘗果實的味道,一不留神偷吃被嗆到,又要指責是謝長明的錯。

如此反復無常,不講道理的幼鳥。

謝長明倒是很願意一直被這樣折磨。

這樣的平靜的養鳥生活,謝長明可以一直過下去,直到收到一封信。

這封信從人間轉到魔界,姍姍來遲,謝長明收到時,離發出時已一月有餘。

謝長明拆開信,是許先生的字跡。信中先是對謝長明與盛流玉的近況問候一二,本來機會難得,應該給他們通風報信一些修仙界的安排。可惜之前謝長明與他走的太近,雖然沒有證據,麓林書院的長老對他也有了警惕,不僅沒透露任何口風,還對他嚴加看管,仔細搜尋了一番。許先生對此大發脾氣,說是差點毀掉自己多年的布置。不過由於盛流玉在魔界也銷聲匿跡,尋不到蹤影,修仙界也不敢輕舉妄動,讓他們暫時放心。

當然,萬裡迢迢,許先生寄這封信來,不可能隻是為了這件事。第二頁中寫到,程知也與花夫人已經交換庚帖婚書,不日即將成婚。雙方都是修仙界裡舉足輕重的人物,成婚當日,各大門派的宗主長老都會應邀前往。對許先生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更適合了結的機會

他寄這封信來,並非是有事相托,這是他自己的事,且一切準備都已妥當,成與不成,也隻與他自己有關。身死道隕,對許先生而言不足為懼。但總覺得萬一不成,謝長明能替自己結果了程知也留在人世的軀殼,好像方才能死而無憾。

如此想來,便寄出了這封信,無論謝長明收沒收到,來或不來,什麼樣的結果,他都接受。

看完信後,謝長明還是決定去了。

魔界不是久留之地,謝長明沒打算回來,他將辟離暫時托付給地閻羅,等日後安頓下來,再帶回去給小長明鳥玩。

大婚當日清晨,燕城早已張燈結彩,群芳吐艷,一派熱鬧。大街上熙熙攘攘,坐在高樓之上,能看到來自四麵八方的修士來來往往,擠成一片。此時此刻,他們與凡人似乎也沒有什麼差別。

謝長明飲完茶,用一個金絲軟兜將小長明鳥托住,繩子係在手腕上,一切準備妥帖後。下樓時,掌櫃的隱秘地送上一份請帖,是謝長明花靈石買的。

程知也與花夫人成婚,是修仙界數一數二的大事,邀請的客人,也不同凡響。這樣的熱鬧,總是有身份不夠的人想看。而大婚當日,賓客如雲,來自四洲各個門派,彼此之間並不相識。有管事動了心思,將沒有送出的多餘請帖以高價賣了出去。請帖是真的,份數也不多,正好可以渾水扌莫魚。

這樣的高價也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謝長明可以用別的法子,但想到今時不同往日,還是穩妥為上。

到了巳時,燕城中的寶器不語鍾準時響起,謝長明拿著請帖,順利進入府邸中。說是府邸,也不太準確,此處是一個仙家福地,四千年前,多元真人與其道侶尹雪仙子攜手飛升後留下的。聽聞程知也花費重金,從旁人手中購置,所剩時日不多,又匆忙修葺一番。這是特意為花夫人準備的,以示永結同心之意。

福地之中,修士眾多,且初次相識,總要介紹一二,一來一往,來來往往,十分嘈雜混亂,小長明鳥不喜歡這樣的地方,謝長明便尋了個安靜偏僻的地方,一個人待著。

依照古禮,黃昏之時,正宜成婚。謝長明現下的身份著實擺不上台麵,站的地方也遠,熱鬧都不太能瞧的見,隻看到花夫人乘仙船而來,身著紅色嫁衣,一旁簇擁著許多仙仆女婢,程知也站在甲板上,伸手握住花夫人的手,一同攜手走了下來,恭賀之聲不絕於耳。

天色愈發昏暗,一群腳步輕便的侍女提燈而來,燭火便漸次亮起,映著在場之人的臉。

法術之下,百花為了花夫人在此時盛開,周圍的味道都是甜的,在場之人似乎無一不開心,無一不滿懷祝福,仿佛這真的是一樁再好不過的姻緣,再圓滿不過的一對良人。

不出意外,這樣的良辰美景,總有惡人要來破壞。

這一次的惡人是許先生——許潛林。

他自人群中走出來,慢條斯理道:「且慢。」

謝長明方才尋了個機會,去了前麵,他的目力又極遠,能將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周圍有人低聲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一個年紀略大的聲音回道:「這個人……沒看見過。」

修仙界這樣大,許潛林不過是麓林書院中的一位先生,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修為也不過平平無奇,不過是一個無名無姓的人。

護衛已經走上前,想將許潛林拉下去。

程知也與花夫人也停下腳步,程知也愣了愣,細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溫聲道:「許師弟,好久不見。這次前來,有何指教?今日是為兄大喜的日子,你若是有其他要事,不如明日再談。」

又對侍衛吩咐:「不許動粗,是我的師弟,吩咐管家,好好招待。」

燕城城主程知也為人公正謙遜,這番處置,倒也不辜負他一貫的好名聲。

許潛林聞言卻一笑,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天生一副好相貌,不過常年多病,總是病懨懨的,且不修邊幅,看起來才不打眼,今日卻穿戴整齊,一身華衣,很有翩翩公子的模樣。

他從袖子中拿出一樣物件,慢慢展開來:「師兄,你當年與我結契,一同寫下這婚書,天道作證,如今不作數了嗎?」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在場之人,除了許潛林外,的確無人知道這封婚書的存在。

連程知也都麵色一變。方才之事,他沒有立刻采取強製手段,當然是記憶之中,與許潛林並無多少瓜葛,且這個多年未見的「小師弟」修為低微,不足為懼。

許潛林割開手指,將自己的血滴了上去,婚書是結契而定的,上麵寫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半空中,展示給所有人看。

婚書最下方,程知也以血為墨,寫下自己的名字與生辰八字,留下鐵鏽一般的顏色。

修仙界與凡間不同,這樣以血結契的東西,沒有冒領假寫一說。或者說能在修仙界諸多修為高深之人的眼下也做的看不出馬腳,天衣無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長廊之外,福地之中,已亂成一團,沒想到能見識到一段癡男怨男的狗血往事。

旁觀之人也分成幾派,一邊是覺得婚書為真,程知也和許潛林既已定下了契約,同生同死,怎麼能再與旁人結成道侶,這樣的人,無誠無信,不足為信。另一邊則認為,花夫人與程知也成親,不僅是兩情相悅,更重要的是一城一族結成姻親,在亂世中抵禦深淵餓鬼,尋求飛升之道,與修仙界的將來密切相關,婚書真假尚未有定論,但到底不過是風月之事,不該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鬧出來,阻止這樁與修仙界的將來有密切聯係的天作之合。

還有些別的人,或是以為許潛林與程知也有仇,刻意報復,又可能是被魔界收買,故意作亂。

種種猜測,議論紛紛,花夫人終於開口說話。她的性情持重寡言,在花家當家多年,很令人信服,此時也不例外,反握住程知也的手,不為許潛林的三言兩語所動,而是說:「我不知道你的婚書是哪裡來的,但是我與程兄結契之時,天道明證,並未提醒。」

程知也似乎也回過神,恢復過來,冷聲道:「許潛林,我顧忌師兄弟之間的情麵,並未將過去之事公之於眾,你卻刻意汙蔑。」

覆鶴門的長老走上前來,朝眾人拱了拱手:「師門不幸!師門不幸!這個許潛林是知也救回來的,如親生手足一般將他帶大。結果許潛林這個小孽畜貪心不足,偷學禁術,被門內發現。我和別的長老做主,要將他趕出門去。還是知也不忍心,說他年紀尚幼,一時行差踏錯,若是被除名,外人知道,如何再繼續修行。我們便讓他自行離去,不能再打著覆鶴門的名頭,就這麼過去了。」

說到此,他的語氣越發嚴厲:「孽畜,你師兄對你一片苦心,處處為你著想,沒料到你不心生感激,反而生出仇怨,處心積慮在這麼重要的日子上毀掉你的師兄。什麼婚書?你從何處偽造來的,從實交代!」

許潛林將婚書珍惜地收起,抬起頭,眼珠子緩慢地轉了一下,看向程知也:「這婚書當然不是你的。你又不是我的師兄,不過是一個占了我師兄身體的惡鬼罷了。」

此言一出,周圍忽然死一般的寂靜。

連一直雲淡風輕,對這樁意外置若罔聞,當成鬧劇一般的花夫人都在一瞬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

許潛林劃破手臂上的青色筋脈,鮮紅的血像是某種刻骨的恨意,潑灑在這片寓意永結同心的福地之上,因為這裡的前任主人是許潛林,為了這一天,他準備了太久,付出了太多。

一個以血液為引的陣法緩緩浮現在許潛林的腳下,他的血尚有餘熱,臉上的笑卻冷浸浸的:「你是個什麼東西,這麼多年過去,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就是名冠天下的程知也了吧?」

這個陣法……謝長明能認得出來,許潛林曾向自己問過,但從今日看來,他又改進了一番,以不死不休的決心。

果然,這是個提前布置的傳送陣法,但不是為了傳送某個人,某樣物,無數塊玉牌從陣法中噴湧而出,隨機落在福地裡的某處。

謝長明撿起一塊,稍用了些靈力,便浮現出無數「程知也」作惡的證據。

而許多雙不同的手,也撿起了這些玉牌,將信將疑地打開來了。

這數十年來,修仙界發生的許多事,背後都與燕城城主脫不了乾係,而處理這些事的門派也不相同,不可能有這麼多門派同許潛林一同作假。而即使是照世明,也許可以完美地偽造出一份婚書,卻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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