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好」（1 / 2）
比起幻境中的謝長明,現實中的謝長明對天道了解得更多，甚至有過直接的接觸。
天道不是所謂的神，沒有實體,祂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每一個細微處，是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
規則永遠理智,永遠不會有例外,對眾生平等。
某一個瞬間，就像齒輪在轉動的過程中卡了一下，隻是一個很細小的差錯，天道突然產生了某種念頭——應該引導眾生向著所謂的「善」，祂不再是純粹的規則。一個不存在惡的地方，也不會有什麼被稱作善。
當天道趨向「善」的那一刻，「惡」也開始滋長，但與「善」相比,祂隻是微小的火,不值一提的陰暗麵。
籌備中的地府還是被廢棄,天道依舊擁有對萬事萬物的審判權。
「善」把持著尺度,祂的規則之下,這個世界有條不紊地運行著。
「惡」真正成長起來是另一個意外。
百億須彌山，百億日月，名為三千世界。
此世之外,另有別的世界。陵洲是一個未長成的小世界,落在這個世界中,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未長成的世界可能是另一個世界裡隨便一個不起眼的小東西。本來它會隨著時間慢慢長成，脫離此世。但陵洲沒有能等到那個時候,就被「惡」吞噬，失去所有力量，變成這個世界中孤存海外的一個洲。巨靈族是陵洲上最原始的生物，他們與山石一同出現，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靈，連力量的體係也完全不同。靈力是他們不能理解運用的力量，所以盛流玉的幻術無法欺騙巨靈族的感官。
「惡」也因此由幽暗的火星變成夜晚的月亮。
祂能做到更多的事了。
就像惡龍會收集珍寶，天道之惡有了貪欲，認為靈力是屬於祂的寶物，不能被別人奪走。
修士飛升，是去往更大的世界，會帶走屬於這個世界的靈力。
大千世界，小千世界，三千世界，規則本這樣運轉，「惡」不願意失去，祂不可能直接打破規則，卻可以以暗示的方法說服真正主導這個世界的「善」。
深淵因此產生。深淵裡混合著無盡死去的生靈，以及它們臨死時的恐懼，憤恨，痛苦，對生的執念。化作實質的惡意中誕生了餓鬼，它們是**的具現化，永遠飢餓，需要吞食血肉。
而徒有修為的修士連深淵的烈火都無法熄滅，做不到主持正義，為善人間，自然也不可飛升。
深淵的存在，不僅僅是「惡」用以回收世間最有可能飛升的人族，更是對「善」的證明，世道之壞，人心之惡，確實到了必須要進行清洗的時候了。
「善」為這個世界劃定了一個期限，如果眾生執迷不悟，深淵的惡念持續增長，祂就會隨機抽選一半生靈，讓它們死去以作懲罰。
謝長明是另一個意外。
十歲時的雪夜，他吃掉的那枚果子，是另一個未長成的小世界。小世界寄宿在謝長明的身體中，漸漸與他融為一體。
「惡」想要得到它。
即使在猜出真相後，謝長明也從未想過真正融合那個小世界。雖然有很大概率，他可以掌控一個沒有長成的世界，成為天道一般的存在。但小世界對他並非完全沒有影響，謝長明的血液是力量外溢的證明。金色代表規則，譬如天道在創造長明鳥和地閻羅時，賦予它們金色的眼睛，地閻羅因此可以看到命運——世間萬物的過去與將來，而長明鳥則可以用幻境改變現實——就像盛流玉使用的禁咒。謝長明與小世界完全融合後，他的血可以吞噬接觸到的一切，未長成的小世界貪婪地吸收一切。因接觸金色血液而消失的一切，都化作了本源的力量，變成了小世界的一部分。
天道以盛流玉為司南，指向謝長明的方向，卻對謝長明毫無辦法。
他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無法被天道約束的人。
「惡」又暗示了「善」，深淵可以被未長成的小世界吞掉，不必有很大犧牲，就可以挽回這個無限趨向於惡的世界。謝長明的血可以澆滅燃燒的烈火，無盡的哭泣與哀嚎，十萬餓鬼，萬種惡念，也會就此煙消雲散。
當規則不僅僅是規則，無論是善還是惡，都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天道的詔諭中，謝長明是萬惡之惡，隻有他投身深淵，才可轉圜。
謝長明有立地飛升的修為，而在天道的私心之下，修為越高，境界提升則越發艱難，人世間連大乘期的修士都極為罕見，更何況是渡劫圓滿。
沒有人能強迫謝長明走向天道為他安排的命運。
但清洗的最後期限就要來臨了。
「善」的規則運轉是公平的，祂的確會隨機地選擇，但作為代表天道的長明鳥為無法糾正世道之惡而獻身卻是一種必然。
盛流玉想要改變謝長明的選擇。
深淵的烈火短暫地熄滅，但在未來的某一刻還是會重來，世道不會一直是好的。
小長明鳥睡了很久。
睡夢中，他被人從樹上抱下來，撥亂尾羽，玩弄翅膀，又被口勿了很多次尾巴尖。
小長明鳥被迫醒來。
那個人把他抱在懷裡，無奈地笑了笑：「這麼聽話，真的睡了這麼久？」
又有些疑惑道：「也該醒了。」
人不可能以肉體凡胎勝過世界的規則。
謝長明選擇短暫地成為未長成的小世界的天道，以凡人的意誌，做最後的一搏。
吞噬是一個相互融合的過程。謝長明感覺自己被碾碎，成了一團沒有形狀，混亂的，無法形容的東西，然後以理智重新拚湊成記憶中的人形，再一次被碾碎。
對謝長明而言，忍受一次這樣的痛苦不算太難，但在反復被碾碎，重新拚湊中，他的理智在一點一點地消失。在這場博弈中，天道占據絕對的上風，他的痛苦沒有盡頭，他的掙紮沒有意義。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遠。
謝長明想要再見一次盛流玉，在陽光下，在春日中，他們會在那樣的某一天裡重逢。
就像是現在。
他追逐到了那個不可能的結果。
小長明鳥睜開眼，看到眼前這個人，他的眼淚幾乎可以將謝長明淹沒，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完整的語句。
他哭得那麼可憐，渾身都止不住顫抖，連謝長明的鐵石心腸也會變得柔軟。
謝長明很輕地嘆了口氣，生平僅此一滴的淚水落在小長明鳥的眼睛裡，他似乎什麼都沒有察覺，僅僅是一點一點擦著盛流玉臉頰上的水痕，有點示弱道：「好想你，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盛流玉伸出手，細長的手指落在謝長明的眉眼間，一點一點地拂過。
麓林書院——
「所以就是這樣？」
謝長明死而復生的消息在修仙界傳開來了，有些人很緊張，覺得謝長明是萬惡之惡，他從深淵回來後，天道可能還要追究之前的事。但世上並沒有人打得過他，所以即使在意，也做不了什麼，而天道對此也沒有指示，大家便當作無事發生。
實際上自從謝長明在深淵一跳後，天道沒有再下過任何詔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