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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柳凝煙隱隱聽見門外似乎傳來楚溪的聲音,隨手將「凝煙」抹了些在脖頸上,便推門而出。
可她看見的卻是楚溪攬著一床錦被離去的身影。
李曉香被送到了沈鬆儀那裡。
起初,沈鬆儀還沒認出李曉香來,直到楚溪將她放在座椅上,以手指捋開她黏在腦門上的泥漿,沈鬆儀才驚訝了起來。
「李公子——你怎麼成這樣了?」
楚溪的眉梢一挑,唇角的笑意中多了幾分玩味,他的目光讓李曉香發毛。
「楚某都不知道,你何時成了『李公子』了?」
「那個……這樣……比較方便……」李曉香咽下口水,嘴巴裡還是泥水的味道。
「鬆儀,既然你認得楚某的這位朋友自然是最好的了。
能勞煩玉心去打些熱水來讓楚某的朋友梳洗一二嗎?」
「那是當然。
玉心,還不快去!」
李曉香拽了拽濕透的布袋,將裡麵一隻瓷瓶取了出來。
「沈姑娘,實在對不住……香露的瓷瓶和我一道落入荷花泥裡了……」
沈鬆儀愣了愣,接過瓷瓶,這才發覺瓶口上封了一層蠟。
雖然瓷瓶落水了,但恰恰因為這一層蠟,裡麵的香露應當是安然無恙的。
「姑娘且聞一聞……雖然姑娘也許嫌棄不打算使它了,但在下既然製了它,就娘是否喜歡這味道。」
李曉香仰著頭,在她心裡製作香露、凝脂什麼的已經不單單隻是為了賺錢。
她希望有人真心需要她所著作的東西。
「是啊,沈姑娘,你就試一試吧。
這次出門,我們也留了心。
知道柳小姐不滿我們給您製香,怕她萬一為難……」
江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曉香打斷了。
「江嬸,柳小姐不是那樣的人。
我會摔進荷花池裡隻是意外而已。」
李曉香吸一口氣,繼續道,「沈姑娘切莫誤會。
在下請姑娘聞香不是要姑娘一定買下它,隻是到底合不合姑娘的心意。
姑娘若喜歡這香味,在下會重新製香送來與姑娘。」
沈鬆儀點了點頭,取來小刀刮開了瓶口的蜂蠟,打開了瓶子。
一股香氣自瓶口緩慢溢出。
沁人的氣息伴隨著鬆針的沉鬱與柑橘的芳甜,將大方與女性的柔美交織在一起。
而鼠尾草使得鬆針的氣味活躍了起來。
隨著頭香逐漸淡去,沈鬆儀隱隱聞到些許夏菊的芬芳,溫暖而濕潤。
又有幾分鬆柏的安寧致遠。
而屬於丁香的女性氣息將夏菊與杜鬆包裹起來,令人心緒寧靜之餘又有幾分愉悅。
「我喜歡這香露。」
沈鬆儀生怕香味散得太快,緊緊將瓶蓋蓋上,又取來布巾小心地擦拭掉瓶身上的所有汙漬,「李公子根本無需為我重製花露。
它被李公子小心嗬護著,出淤泥而不染,清香宜人。」
李曉香呼出一口氣來。
以蜂蠟封起瓶口本是李曉香擔心從清水鄉到都城的路上,瓷瓶的瓶口萬一沒有塞緊香露會流出來,也是為了降低香露從瓶口縫隙間的揮發。
沒想到歪打正著。
這次被阿良推下水,自己雖然濕了,但給沈鬆儀的香露卻未有損失。
「之前李公子為柳姑娘所製的香露取名『清幽蘭』,不知這瓶香露可也起了名字?」
玉心上前聞了聞,隻覺得在輕柔的香氛中隱隱透露出幾分鬆柏的內斂自持。
李曉香唇角輕陷,「柳小姐與沈姑娘都請我為你們製取香露,你們的要求各有不同。
柳小姐的那支取名『凝煙』,而沈姑娘的這支自然是『鬆儀』了。」
「那到底是柳凝煙的香露好,還是我家姑娘的更勝一籌?」
玉心聽到柳凝煙竟然又新製了香露,心裡不免想要替自沈鬆儀爭個長短。
「玉心,你在說什麼呢!」
「各有千秋……」李曉香才剛開口,沒想到一旁有人與她異口同聲。
「各有千秋。」
是楚溪。
李曉香下意識望向楚溪的方向,對方的眉頭仍舊蹙著。
他與她不過「砸頭」之交,可他對自己的關心卻遠不止如此。
到底為什麼呢?
不過多久,玉心招呼了兩名雜役,置好了木桶,將熱水倒入,把屏風挪到了木桶前。
李曉香抱著胳膊看向楚溪。
她倒不擔心沈鬆儀知道自己是女子,隻是楚溪和逢順在這裡,她如何清洗?
楚溪皺著眉頭對逢順道:「你去找一套與李公子身形差不多的衣衫來。」
「啊……飛宣閣裡哪裡找得到?」
楚溪從月要間摘下自己的錢袋,砸在逢順身上,「飛宣閣裡沒有,外麵難道也沒有嗎!」
逢順驚得差點沒跳起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家公子的心情不佳,趕緊拎了錢袋跑出門去。
待到逢順跑遠了,楚溪徑自行至庭院中。
沈鬆儀自然不能怠慢了楚溪,向玉心使了個眼色。
玉心將藤椅與茶幾挪至庭中,擺上果盤點心。
楚溪落座之後,沈鬆儀陪坐在側,玉心煮茶。
閣內終於空了,李曉香呼出一口氣,退下身上粘濕的衣衫,小心地跨入木桶中。
江嬸守在屏風外,擔心地問:「曉香,要不要嬸子幫你?
你摔傷的腳踝要不要緊?」
「隻是扭著了而已,嬸子不用擔心。
嬸子隻需替我守著,別讓旁人入來!」
李曉香坐入木桶之中,水溫調得剛好。
閉上眼睛,李曉香呼出一口氣。
門外,沈鬆儀為楚溪倒上一杯茶,「茶水燙口,公子小心。」
楚溪溫文有禮地點了點頭。
「楚公子,不知發生何事令李公子如此狼狽?」
楚溪放下了茶杯,沈鬆儀這才意識到楚溪本就心情不佳,自己卻又將話題繞了上去。
「還能有什麼!就是柳凝煙她不滿意李公子也給我們送香露了,故意遣了阿良跟在李公子身後。
等到了曲橋,阿良就假裝跌倒,將李公子撞下荷花池!」
「玉心,楚公子麵前豈容你胡亂嚼舌根?
就算是阿良將李公子撞下荷花池的,你又如何評判阿良是否有意為之?」
沈鬆儀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在楚溪麵前搬弄是非。
事情到底是怎樣的,楚溪自有評判。
「算了,此事莫要再提。
沈姑娘喜歡李蘊做的東西?」
楚溪的唇上略微恢復了些笑意,他還記得逢順說過李曉香在飛宣閣用的是自己前一世的名字「李蘊」。
見他不如方才神情緊繃,沈鬆儀也舒了一口氣。
「確實喜歡。
李公子製出的凝脂十分清潤,香露的氣味也獨特高雅。
特別是今日見他以蜂蠟封住瓶口,足見他心思細膩,考慮周到。」
沈鬆儀本來就對李曉香製作的東西有好感,再加上她又是楚溪的朋友,沈鬆儀自然說的都是些好話,但又不過分誇張以避免刻意恭維之感。
「是啊,可惜了這次我家姑娘還打算請其他幾位姐妹來見見李公子,這樣李公子的生意也會多些。」
楚溪低下頭輕抿了一口茶水,他的眼簾微垂,似有山水浮光隱動,「沈姑娘倒是不藏私。
就不擔心其他人得了李蘊製出得凝脂香露,分了你的風采?」
「什麼風采不風采的。
大家都在飛宣閣中,各自有各自的氣韻,香粉香膏不過錦上添花之物。
得了合適自己的凝脂香露,眾位姐妹們的心情也會和悅,大家感情也會更好不是?」
楚溪點了點頭,「李蘊方才摔傷了腿,隻怕也不方便見沈姑娘的朋友了。
不過來日方長,沈姑娘下次再為其引薦也不遲。
屆時楚某作陪,請沈姑娘還有你的朋友們喝一杯。」
楚溪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隻要李曉香還在這裡做生意,沈鬆儀就得關照著她。
「楚公子客氣了,就算是喝一杯也是鬆儀作陪,楚公子願意賞臉前來已是鬆儀的福氣。
隻是……楚公子是如何與李公子結識的?」
楚氏在都城乃名門,而李曉香隻是來自清水鄉的普通百姓,身份地位相距懸殊,按道理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兩個人,楚溪卻對李曉香如此看重,沈鬆儀自然覺得奇怪。
「緣分。」
楚溪隻說了兩個字,唇角帶著一絲莞爾戲謔。
沈鬆儀也笑了笑,隻當楚溪又在開玩笑了。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逢順抱著衣衫回來。
楚溪接過來看了看,顏色低調,質料卻不錯。
不隻是備了外衫,連裡衣也備齊了。
楚溪點了點頭,心道這逢順終於開竅了。
逢順見楚溪似乎很滿意自己買回來地衣衫,鬆下一口氣來。
楚溪不等逢順將衣衫接回去,而是親自來到房門口,敲了敲門,「乾淨的衣衫備好了。」
「民婦來取!不勞公子!」
江嬸一陣心慌,她這才想起自己有一次見過這位公子,阿良說他就是楚溪。
這樣的人物,江嬸一輩子都沒想過能和他說上半個字。
可今日楚溪不止和她們這些鄉野小民說話了,還親自給李曉香送衣衫來,當真受寵若驚啊!
房門開了一道縫,江嬸伸手接過衣衫,千恩萬謝。
楚溪抬眼瞥過屏風,能隱隱看見一個靠著木桶的身影,肩膀聳了起來似有些緊張。
楚溪輕笑了一聲,這聲笑卻被李曉香聽見了。
李曉香低下頭,她其實是感激楚溪的。
如果不是遇上這家夥,自己將滿身泥濘一瘸一拐離開飛宣閣,一路上不知要成為多少人的笑柄。
飛宣閣又是女人紮堆的地方,等她下次再來指不定給編出了什麼故事呢。
所以這家夥就是要笑她的狼狽,那便盡情笑吧!她李曉香臉皮厚,耐得住。
楚溪回到了茶幾邊,不緊不慢地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