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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家父做出了什麼犧牲?
請鍾大人明言!」
鍾大人看向自己的兒子,嘆了口氣道:「墨尋,你做錯的事情,你說先生的家人聽!」
鍾墨尋低著頭,咬了咬下唇。
如今的他已經八歲了,短短幾年氣走的教書先生已經是以成打計算的了。
李曉香不是沒有聽過這位鍾公子的名號,她也擔心自己的父親隻怕在鍾府上也堅持不了許久。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父親在鍾府,一待就是幾個月。
一家人不是沒有見到李明義掌心的紅腫,李曉香無數次想李明義婉拒鍾大人,但為了李明義的麵子,李曉香一次也沒有說出口。
現在不隻是手掌心腫了,人都病倒了。
若不是鍾大人一臉歉疚,李曉香早就要質他了。
「是……都是學生的錯。
學生以為李先生與之前那些教書先生一樣,隻要我不讀書,說各種令他受辱的話,他就會甩袖子離去了。
可沒想到,無論我說什麼,先生都不為所動。
所以……我就不再說這些話,心想反正先生是來教書的,我不讀書,一樣能氣走他。
這次,先生終於生氣了,他還取了戒尺來。
我本以為他是要打我,沒想到他打的是他自己。
我覺得很新鮮……竟然有人打自己的……反正隻要我不讀書先生就會打自己,那我就想看看先生能堅持到幾時……」
李曉香閉上眼睛按住自己的腦袋。
她的傻爹喲……怎麼會想出這麼個主意來?
她太了解李明義了。
既然打定主意用鍾墨尋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他就會堅持到底,直到鍾墨尋改變為止。
「我每日在書房裡鬥蛐蛐,彈棋子兒,先生也不惱我,而是繼續在書房裡念書。
先生見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就說『徒之過,師之錯』……外麵下著雪,先生站在院子裡……任由大雪落在他的身上……我本來以為……以為他熬不住了就會進屋……沒想到直到他倒下去都沒有哼過一聲……」
這個時候,鍾墨尋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李曉香真想好好揍這熊孩子一頓,可他現在一臉鼻涕眼淚的樣子,李曉香竟然無處下手了。
「鍾公子,你可知道家父為何這麼做?」
鍾墨尋抬起頭來,沒有說話。
「因為家父相信,鍾公子本性並不惡劣,心中仍有是非。
當你看見自己的老師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受罰,你會心有歉疚,認識到錯誤。
鍾公子以為,家父是要教你什麼?」
「上那些東西……所有老師都是教那些……」
「錯,家父真正想教你的,隻有一樣。
那就是為人處事之道。
讀書好或者不好,全看鍾公子你自己的興趣。
你若不愛讀書,目不識丁,但隻要你心懷坦盪,做事不行差踏錯,明白是非對錯,那麼將來你無論做什麼,都不辱你父親的鍾大人的名聲,也對得起生養你的母親。」
鍾墨尋頓了頓,忽然哭的更厲害了。
也難為他一個八歲的孩子,哪裡見過有人這樣以傷害自己來逼他上道的。
李曉香覺著自己的老爹也算是個極品了,這樣的招兒都想得出來?
「是學生錯了……學生以後不會再這樣頑劣……請先生繼續教我吧!」
李曉香拍了拍鍾墨尋的肩膀道:「鍾公子,家父高燒不退,需要靜養。
你且回府吧。
待到家父醒來,必會通知貴府。」
「學生不走,學生要在這裡照顧老師。」
鍾墨尋抹了把眼淚,還真有股子執拗勁兒。
李曉香無奈地看向鍾大人,鍾大人點了點頭道:「自己的老師因為自己而病重,身為學生,當然要在一旁照顧。
李姑娘,我這獨子平日裡太過寵愛,以至於目中無人,連最簡單尊師重道的道理都不懂。
而今,他知道自己錯了,要照顧自己的老師,是理所應當。
還望李姑娘讓他留在這裡。」
鍾大人都這麼說了,李曉香無法拒絕。
柳氏父子親自前來為李明義診脈,開了方子抓了藥,終於在第二日清晨,李明義的熱度才退了下去。
不過這一晚,李曉香對鍾墨尋這個臭小子改觀了不少。
她本以為鍾墨尋在這裡待上一、兩個時辰就熬不住,找借口要回府,沒想到他一整晚都不睡,眼巴巴地睜著眼睛望著李明義。
李宿宸抓了藥回來,王氏去熬藥,鍾墨尋屁顛屁顛跟著王氏,又是搬柴火又是扇火,還弄得一臉烏漆墨黑。
李明義飲下了湯藥,悶在被子開始出汗。
鍾墨尋守在榻邊。
平日裡這個小公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今日卻撩起了袖子,替老師洗帕子擦臉。
本就是個孩子,做起事來十分笨拙,李曉香幾次看不過眼要上手,都被王氏攔住了。
「你爹受苦就是為了讓鍾公子明白事理。
如今他願意親手照顧你爹,你爹心中不知道有多寬慰。」
李曉香嘆了口氣。
第二日清晨,李明義的高熱終於退下,人也恢復了神智。
當他知道是鍾墨尋一整夜在照顧自己時,臉上雖然沒有多餘的表情,李曉香卻看見了父親眼中的淚光。
如果說溢香小築是她李曉香的心血,那麼教書育人就是李明義的終身事業。
鍾墨尋的一聲「老師」讓李明義這些日子的心血沒有白費。
數日之後,鍾大人備了厚禮前往李明義家中。
鍾墨尋跪在李明義的麵前,奉茶拜師。
此事在都城中被傳得沸沸揚揚。
曾經多少都城名師提起鍾墨尋就垂首頓足,可沒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先生讓他甘心拜師。
下了朝堂,還有人好奇地問鍾大人這是怎麼回事,這位李先生到底是什麼來頭。
鍾大人笑道,嚴父出才子。
李先生的兒子正是李宿宸。
而皇上身邊的文公公聽了之後,將此事告知了皇上。
皇上正在與米丞相下棋,聽了之後,兩人相視一笑。
「愛卿在笑什麼?」
「皇上笑什麼,臣自然笑什麼。」
「哦,那愛卿說說看,朕笑的是什麼?」
米丞相落下棋子,不緊不慢道:「微臣既然會將李宿宸鄉試的策文呈送皇上閱覽,自然也對他的家世人品做了一番調查。
李宿宸的父親李明義,十年科舉,最終不過一個秀才而已。
此人也沒有什麼經天緯地的才乾,但為人頗為正直,數十年教書育人沒有絲毫懈怠。
而且他的學生大多為升鬥百姓,大多隻求識字,對學問並無鑽研之誌。
即便這樣,李明義仍舊做了十幾年的教書先生,老夫很是敬佩。」
「能沉得下心來做一件事,朕也很欣賞。
雖然隻得一篇策論,朕知道李宿宸是朕所需要的人才。
朝中大臣急著將世家子弟送入朝堂,可他們個個嬌生慣養,隻為圖家族之利,有幾個關心民生,知道老百姓的疾苦?
本來若是米丞相主持會試,朕毫不懷疑李宿宸能憑實力通過。
但是……」
「但是太後生辰將近,安王攜世子從封地遠道前來都城賀壽。
太後為了多留安王在都城陪伴,請求皇上由安王主持會試。
安王自幼承歡太後膝下,頗得先帝喜愛,他本以為自己也有機會承繼大統,但最終……」米丞相看了眼皇上的臉色,不再說下去了。
皇上揮了揮手手,所有宮人盡皆退下。
「愛卿所言不虛。
安王確實並不安於現狀。
他與朝中不少大臣都有所牽連。
所以朕擔心,此次科考,他會借機安插自己的親信。
他是朕的胞弟,倘若在會試做了什麼,朕若是查他,太後必然阻撓,朕將會左右為難。」
「皇上想用李宿宸,又擔心李宿宸會被安王刷下來。
既然這樣,不如給李家一個賢名。
為賢任用,安王也懂這個道理。
他既然有所圖謀,就會在意自己的名聲。
一旦李家有了賢名,即便李宿宸會試落榜,皇上就是給他官職也並無不妥。
最重要的是,李宿宸若當真落榜,世人必有懷疑,怎麼李宿宸這樣才德兼備之人竟然落榜了?
定然是會試之中有什麼貓膩。
屆時,安王在民間的聲譽必然受損。
既然如此,安王還不如順手推舟,至少李宿宸通過會試無妨。」
「到了殿試,朕會親自閱卷。
隻希望他有真才實學,當日的策論並非運氣而是實力。
若他殿試的策論仍舊鶴立雞群,朕必不拘一格用人才。」
「皇上英明。
李家的事情,就交給老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