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2 / 2)
「娘娘,民女的心願隻得一個。
當日楚溪休了民女,隻不過擔心楚家假銀票謀逆案無法洗清,連累李家,但在民女的心中,楚溪永遠是民女的夫婿,民女隻想做回楚家的兒媳,與自己的夫婿共進退。
倘若他日楚家當真滿門抄斬罪誅九族,與民女的父母、兄長無關。」
李曉香低著頭,仍舊保持著叩拜的姿態,卻沒有絲毫卑亢之感。
皇後的目光輕顫,隨即嘆了口氣道:「李贊儀,你這又是何苦呢?
你明明知道楚溪休了你就是為了保你的性命,可你卻偏要回到楚家,這不是枉費了楚溪的一片心意?」
「娘娘,民女相信楚溪一定有能力證明楚家的清白。
他若真如同娘娘所言,對民女有情,哪怕千難萬險也一定會活著回到民女的身邊。
如今楚家風雨飄搖,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又怎能各自飛?
民女唯一介懷的不過是自己的決定會連累父母以及兄長而已。
請娘娘成全。」
皇後娘娘為難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行入了儲秀宮。
一旁的宮人們紛紛低下身來跪拜行禮,而李曉香本來就是低頭跪拜的姿勢,根本沒有注意到來人。
對方走過李曉香,在皇後的身邊坐下,「李曉香,你果然有情有義,不枉楚溪絞盡腦汁隻為保你周全。
當初,皇後答應你的要求是說不違國法道義,對嗎?」
李曉香沒想到皇上竟然會來,一時之間慌了神。
「回……皇上,皇後娘娘確實是這麼說的。」
「所以朕和皇後不能答應你這個要求。」
「……啊?」
李曉香詫異地抬起頭來。
皇上微微一笑道:「李曉香,當日米丞相攜楚溪的親筆請願書前來向朕求情。
楚氏銀樓的先祖乃是大夏的開國功臣,因無意入朝為官,執意從商,高祖皇帝感念其恩義,曾答應子孫後輩一定會善待楚家。
而他向朕求的是什麼,你想必十分清楚。
朕若再答應了你的請求,便是對楚家失信,有違道義。」
李曉香抿了抿唇。
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傻,以前看電視劇裡那些什麼貞潔烈婦,未婚夫就是死了也要抱著靈位成親什麼的太過迂腐可笑,若是投湖自盡之類的就更加荒唐。
人生那麼長,為什麼就不能為自己好好活著呢?
可等到了她的頭上,她終於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她要的不是萬人傳頌的聲名,她隻想承受他所承受的一切。
「李曉香,你起身吧。
朕雖然不能答應你這個要求,卻像你一樣對楚家深信不疑。
朕與大理寺、都察院以及刑部商議了許久,倘若局勢當真不可挽回,至少也要替楚家保住一絲血脈。
楚家到了楚溪這裡,已是一脈單傳,若想要保住楚溪的性命,除了證明楚家的清白之外,還有另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
「將功折罪。
銀樓的銀票乃國之錢銀流通之本。
楚氏銀樓的銀票原本是世上最難仿製的雕版。
如若連楚氏銀樓的雕版都能被仿製,那麼其他銀樓甚至於皇票的信用都岌岌可危。
楚家若能想出什麼有效的辦法來杜絕假銀票,便是有功與朝廷大利於天下。
楚氏銀樓也許保不住,三司還可以引用舊例,保住楚家人的性命。」
「皇上,關於杜絕假銀票這一點,民女早有研究。」
「哦,還當真是近朱者赤啊!朕願聞其詳。」
李曉香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低頭呈了上去。
皇上接過紙,一旁的皇後也望了過去,「這紙張上的花紋倒是十分華麗復雜。
可楚家之前的銀票雕版也不遜於此,若當真遇上雕工出眾的師父,也未必就不能……」
皇上笑了,將這張紙抬了起來,透過光線,可以看見正麵與反麵的紋路明細若遊絲卻能分毫不差地對接在一起。
而紙麵的中央還能夠剛好看見一個無色的「楚」字。
「有意思!有意思!看不出來你不但懂得製香,對銀票也頗有了解。」
「一直以來,我大夏銀票的辨偽之道,一來是靠朝廷的厲法,對於任何仿造銀票者嚴懲不貸。
二來靠的就是各家銀票的密押以及雕版的紋飾復雜程度。
民女思來想去,若這些還不夠,就得另辟蹊徑。」
皇上點了點頭道:「這對印之術,加大了雕版被仿製的難度。
正反兩塊雕版自然是來自同一個原始圖樣。
分上下兩段雕刻之後,再將原始圖樣毀去。
日後,若有不法之徒妄圖仿製雕版,就隻能將銀票描摹拓印下來,可拓印之後必然有誤差,難以將前後兩麵對印。
此法確實妙哉。」
皇後好奇地指著紙張中間的楚字道:「這個字簡直就是嵌在紙張之中的。
若不是對著光線看,根本就看不到這個楚字。
此字無形,無法用一般的方法描刻,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民女隻是在抄紙簾上做了些手腳罷了,在皇上與皇後娘娘麵前不過雕蟲小技。
民女稱這紙中的圖樣為水印。
天下銀票的紙張皆出自朝廷,水印的圖案可由朝廷把握。
民間就算仿製,也無法仿出一模一樣的水印。」
皇上雖然未有言語,皇後卻看出了皇上眼中的欣賞之意。
「皇上,果然心思巧妙啊。
本宮也覺得再復雜的雕版,終歸是人雕出來的。
既然是人雕的,那旁人也能仿刻。
倒是這對印和水印並非雕工一流就能仿造的出來。
因為所有雕版都要有圖樣,圖樣拓印不下來,再好的雕工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朕會將這張紙交給三司判研,夠不夠將功折罪的標準,可不是朕一人說了算。」
「民女謝皇上大恩!」
終歸有一線希望,而自己總算也為楚溪做了些事情,李曉香的心中終於暢快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殿外傳來通報聲:「報——鳴欒郡急報!」
皇上立即正襟危坐,皇後娘娘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進來!」
「啟稟皇上!鳴欒郡外忽然出現一支五千餘人的騎兵隊伍!軍配精良!且早有預謀!鳴欒郡無險要可守,而這支叛軍的兵力卻一直在增長!郡守百裡加急,倘若鳴欒郡失守,都城近在眼前!」
整個宮廷惶恐了起來。
塞北有橫王為禍,西邊的鳴欒郡又被叛軍圍困。
「五千餘人的軍隊,怎麼可能會突然出現?」
「回……皇上,這些叛軍全部假扮成商旅,軍械藏於馬車之中。
他們零零散散來到鳴欒郡,並未急著集結現身,而是靜待時機!鳴欒郡根本無法察覺,待到他們起兵,就隻能被動防守!請求皇上派兵解圍!」
皇上略帶諷刺地一笑,「安王真是下了招好棋啊!」
安王這個名字,如同一根尖刺,紮入李曉香的心髒,呼吸都在抽痛。
米丞相與其他朝臣緊急入宮麵聖。
後宮理應避忌前朝政要,於是皇後娘娘帶著李曉香先行退離。
此時的李曉香隻覺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溪還在西川呢!他會不會遇上這些叛軍?
他是不是還平安?
他的行蹤會不會已經被安王發現,他會不會已經遭遇不測?
心中一千一萬個擔心如同山巒巨石壓在她的身上,頓然不得喘息。
李曉香一個踉蹌,還好身旁的夏姑姑扶住了她。
「李贊儀!李贊儀!」
李曉香隻覺得頭頂一陣暈眩,如何也站不起身來。
「快!去請太醫來!」
皇後娘娘見李曉香臉色蒼白,唇上毫無血色,也跟著擔心了起來。
朦朧之中,李曉香隱隱聽見有人在說話,好像是兄長李宿宸的聲音。
她下意識伸長了手,有人握住了她,果真是李宿宸,「太醫!太醫快來看一看,李贊儀她醒過來了!」
太醫替李曉香把了把脈,安慰道:「李大人,李贊儀會暈厥是因為為了聞香大會幾個日夜沒有足夠的休息,再加上心有鬱結不得舒展,導致氣血不暢。
現在李贊儀已經醒來,隻需安心調理,不日便得康復,李大人實在無需太過擔憂。」
「多謝太醫。」
李宿宸呼出一口氣來,李曉香的眼睛裡蒙著一層水霧,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李宿宸如此擔憂的神色了。
「哥……西川那邊怎麼樣了……」
「還想著西川?
當初楚溪離開都城之前將你交托於我,如今你這副樣子,若是楚溪當真回來了,我如何向他交代?
你且安下心來,皇上早就接到了楚溪從西川傳來的消息,說安王假借當地富賈捐錢修路為名,修了一條從蒙城直到鳴欒郡的道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皇上百裡加急,命韓將軍父子兵分兩路,韓老將軍率兵前往北塞,而韓釗將軍則率領一萬精兵直接奔赴鳴欒郡。
安王這才在鳴欒郡集結了不到萬人,正好被韓將軍阻截。
安王是不可能稱心如意的。」
「那楚溪就立下大功了,對嗎?」
「不止是如此,米丞相也收到了消息,楚溪與陸毓在西川搗毀了安王製造的假銀票的造紙坊,還帶回了不少罪證還帶回了人證。
等到刑部收到這些罪證,提審之後就會放了楚老板了。」
李曉香終於露出一抹笑容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等我見到楚溪那混蛋,一定好好揍他一頓!」
「是……啊……」李宿宸扯起的唇角有幾分勉強。
李曉香對他的表情太過熟悉,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試圖坐起身來,用力按住李宿宸的肩膀道:「到底怎麼了?
是不是楚溪出事了!你別騙我!」
在一旁侍候的夏姑姑趕緊上前扶住她,李曉香此刻卻根本無法安穩地躺著,「李宿宸!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楚溪真的出了什麼事,你應該坦白告訴我!我知道你和楚溪都是比我要聰明許多的人!所以你們總喜歡替我做決定,可現在若是楚溪出了事,我絕對不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李宿宸吸了一口氣,沉默地看著李曉香,良久,才開口道:「既然你說你已經長大了,那麼我希望無論我告訴你的是什麼,你都能冷靜地接受。
不做任何讓我,讓爹娘擔心難過的事。」
李曉香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看來楚溪……凶多吉少,「你說吧。」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他不在人世。
「楚溪本來抓捕了安王府的總管上了商船,但是這家夥不甘心,找了機會掙脫了繩索,還放了好幾個造紙坊的工人,煽風點火,說一旦被帶去了都城就要被抽筋拔骨嚴刑拷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幾個工匠試圖反抗,後被米丞相派去的人製服,安王府總管見沒了退路,便防火燒船跳江逃逸。
楚溪為了捉他,也跟著跳入水中。
無奈江水湍急,又是在夜裡,米丞相已經派人四處尋找,隻是至今都沒有結果……」
李曉香睜著大大的眼睛,手指用力握緊,肩膀顫抖了起來。
這個孽障!怎麼這麼傻!這麼蠢!那是江水!不是遊泳池!他做每一個決定之前就不能想一想她嗎?
如果他做不到不讓她傷心難過,當初就不該叫住她!為什麼還要走進她的普通安逸的生活裡?
留下了印記之後又揚長而去?
他是不是真的覺得她不夠愛他?
所以他出了什麼事,她還能沒心沒肺地忘記他,然後安然地過自己的生活?
數日之後,米丞相將陸家船隊帶回來的罪證以及工匠們送交刑部,其中還包括仿製雕版的蘭氏父子。
他感念楚溪將他從安王的手中救回,對安王府總管收買他偽造雕版一事供認不諱。
楚厚風當日便被釋放。
因為李曉香提供的銀票防偽之道被朝廷采納,以後各大銀樓票號的紙張中均製作水印防偽,而水印的抄紙簾將全權交由朝廷保管,楚氏銀樓的經營也恢復如常。
北塞與鳴欒郡皆傳來捷報,韓氏父子大敗叛軍,恆王引頸而亡,韓釗生擒安王正在還朝的路上。
太後因為這兄弟鬩牆一病不起,終日以淚洗麵,苦求皇上饒安王一條性命。
李曉香因為聞香大賽一戰成名,如今溢香小築裡客如潮湧,作為合作夥伴的洛瀟更是乘勝出擊,將溢香小築裡的東西遠銷塞外。
李曉香與洛瀟更是製香行業裡的龍頭老大,榮耀至極。
但是李曉香卻並不喜樂。
為什麼楚溪還沒有回來?
已經過去一整個月了,所有的風波即將平息,可無論是楚家的人還是朝廷派去尋找他的人,都沒有任何結果。
李曉香站在李府的庭院裡,盯著那一池碧水,月流成沙,斂入水底。
夜已經深了,她卻絲毫也睡不著。
整個府院靜悄悄的,而她的心也愈發的冰冷。
「曉香。」
溫潤的嗓音響起,驚得李曉香驟然轉身,一切恍若隔世。
如同夢境一般,那個男子仿佛身披銀月,輕如蟬翼般一碰就碎,緩行而來,踩在她的心跳之上。
他的眼角掠起滄桑,眉目間是疲憊又是希望,他依舊清俊,如同詩詞歌賦中盛贊的片段,不真實,卻如此深刻地存在於她的眼中。
「……楚溪……你是人還是……鬼?」
「我若真成了鬼,你是不是要對我退避三舍?」
對方的手掌覆上李曉香的臉頰,眼中的心疼仿佛要將她的目光都絞裂,「你看你現在這樣……根本都沒有照顧好自己。
你讓我怎麼安心?」
掌心的溫熱讓李曉香清醒了起來。
她的眼眶濕潤,被封閉的淚水奔湧而出,「那你就不要死……至少不能死在我的前麵!所有的不開心所有的痛苦都不該讓我來承受!」
「對不起!我回來了!我掉進江水之中,隨波逐流的時候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渺小。
我以為我很聰明,我以為我想要做到什麼就一定能成功!可那個時候我才發覺自己錯到離譜,我根本什麼都做不到!我沒辦法看著你犯傻,沒辦法在你闖禍的時候護著你,更加沒辦法抱著你……我一點都不聰明,我很蠢……」
李曉香用力地咬在楚溪的肩膀上,直到自己的牙關發麻也不曾鬆開。
楚溪疼到骨骼咯咯作響,卻仍舊抱著李曉香。
那是他帶給她的疼痛,她隻是要他感同身受。
他還記得自己筋疲力竭沉入水底的時候,那時候他才明白,老天爺給了他與她重逢的機會,卻未必會給他第二次。
他可以放棄一切,隻求活著。
隻有活著才能回到她的身邊!
終於,李曉香鬆了嘴,驀地起身,一把將他推倒在地,用力地抹開眼睛裡的淚水,怒道:「你敢休了我!讓我成了都城裡的笑柄!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我要你好看!」
楚溪呆坐在地上,看著盛怒到快要爆炸的李曉香,天崩地裂近在眼前!
三年後,楚府中。
楚夫人正在張羅著聘禮,忙進忙出,事無巨細。
而楚厚風則坐在桌前,老神在在地喝著茶。
楚夫人受不了他那淡定的模樣,用力推了楚厚風一把,「老爺!我說你怎麼也不上上緊啊!我們已經向李府提了十幾次親了,對方都紋風不動!你說是不是曉香丫頭嫌棄我們的禮數還不夠周到啊!」
楚厚風無所謂地搖了搖頭,「這是溪兒與曉香之間的事情,你去參和什麼?」
「我怎麼能不管啊!曉香本來就是我們楚家的兒媳婦!可現在倒好,那個什麼恆香齋的老板洛瀟隔三差五地拜訪李府,都城裡都在說什麼他和曉香才是天作之合!還有曉香的哥哥李宿宸,近日做了刑部侍郎!再過幾年,現任的刑部尚書就要告老還鄉了!明擺著李宿宸就會接那個位置!多少達官顯貴要巴結他啊,不止打他的主意還想著打曉香的主意呢!」
楚厚風嘆了口氣,被自己的夫人說得耳朵都要起老繭了,隻得認命道:「好!好!好!我今日就下拜帖,明日就上李府,親自與李宿宸還有曉香好好說說!這年輕人鬧變扭,鬧了三年也該差不多了!」
「誒,這才是嘛!曉香肯定會聽你的!」
此時,李曉香正在收拾行囊,一駕馬車停在李府門前。
李曉香剛一上車,就發覺楚溪好整以暇坐在裡麵。
「餵!怎麼是你!」
楚溪笑著傾向李曉香,「你不是接到納哲的邀請,要去西殊國嗎?
我陪你去。」
「我要你陪做什麼?
你在你的楚氏銀樓裡好好呆著吧!」
李曉香氣哼哼瞪著他。
「你這麼個路癡!前往西殊的道路這麼漫長,你又是個路癡,一個不小心就消失在某處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多淒慘?
我能不陪著你嗎?」
楚溪一把將李曉香扯進懷裡,還不忘在她的臉上用力親一下。
「你個王八蛋!沒見過你這樣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甩掉了還得了?
我知道你心裡還在生我氣。
我想到了一個補償你的方法!」
「什麼鬼方法?」
「很簡單啊!你嫁給我,然後再休了我!我們就扯平了啊!」
「你當我蠢啊!你給我滾下去!」
「我又不是球,做什麼要滾?
你看,全天下還有誰像我這麼對你好?
天涯海角都隨你去?」
虎妞站在溢香小築的門口,啃著芝麻糖,芝麻和雞皮疙瘩一塊兒落滿地,望著馬車逐漸遠去,感慨一聲道:「當真是婦唱夫隨啊!」
再一抬頭,禦賜的匾額「香溢天下」高高懸掛,在晨曦之中別有意境。
都城裡人人都在說,一個是「香溢天下」,一個是「匯通天下」,怎麼看都是「天作之合」。
李老板,你就別像個螞蚱一樣蹦躂了。
再蹦躂也蹦躂不出楚公子的五指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