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2 / 2)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耳畔傳來一聲慘叫,江淮睜眼,正見一杆玄身赤羽的箭,已經射進了眼前那人的肩頭中,他手裡的兵器已經掉在了地上。
江淮一愣,隨即便聽數聲箭劃破氣而來的嗖嗖聲,離他最近的那些人,應聲陸續倒地。
身後忽然傳來榮嫿的聲音:「全部住手!賑災糧已到岐州,爾等即刻離開,尚可領糧!若再造次,半顆糧食也見不到!」
江淮怔怔轉身,恰見榮嫿就在山坡下,正眸色焦急的看著他,腳下急急往上走,朝他這邊趕來。
「哈……」江淮輕輕笑了出來,眼眶泛紅,漫上一層濕潤。
榮嫿帶來的人,立時連威脅帶勸的讓災民去領糧。災民們鬧這一出,無非也是為了活下去,現在聽到賑災糧到了岐州,自然急急趕回,無心再理會江淮。
混在災民中的那幾個高手,見賑災糧到,災民撤退,也沒了理由繼續煽動,為避免暴露,隻能混在人群中,不甘心的悄然離開。
「江淮……」榮嫿著急喚他,費力攀爬,朝他走去。
她的目光,一直仰頭看著他,他一身緋紅的官袍,廣袖垂落,單腿曲起踩在身側更高的小坡上,右手持槍背在身後,槍頭斜著指向地麵,鮮紅的纓和他淩亂披散的長發,一起在微風中清揚,細細的發絲纏在他左臉的劃傷上,臉色蒼白,仿佛一碰即碎的玉塑美人。
他就站在那裡,靜靜的望著她,眸光似墜入幻夢般纏在她的身上,仿佛看見了這世間永遠不可能出現的絕世美景。
榮嫿終於趕到了他的麵前,江淮不自覺地抬手,榮嫿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急急道:「我買糧回來了,和一批賑災糧數目相同的糧,他們退了,我救下你了,你還好嗎?受了傷嗎?」
江淮一句也不想回答,隻直直的望著她,伸手攬住了她的脖頸,朝她唇上口勿了下去。
可他的唇,堪堪碰到榮嫿的唇鋒,便從她唇上擦過,下落,整個人軟到在榮嫿懷裡,徹底失去了意識。
「江淮!」榮嫿一聲驚呼,連忙緊緊抱住了他,可暈過去的人極重,她根本抱不住他,順著他下墜的力道,跪倒在地上,將他上身抱在懷裡。
江淮躺在榮嫿懷裡,側臉枕著她的肩,眼眸緊閉。
榮嫿急道:「來人!來人!回城,請大夫。」
隨行而來的人,連忙趕過來,從榮嫿懷裡接過江淮,將他背在身上,連忙朝山下趕去。
榮嫿即刻安排人,去找李直玉骨等人,隨後便跟著江淮離去。
回去的路上,江淮被人帶著騎在馬上,在一位雄壯的漢子的懷裡,人又沒有清醒,就那樣枕在人家的肩上,被人家護在懷中。
那漢子看了看懷裡傳說中未來的姑爺,不由咽了口吐沫,要不是剛才親眼看見他持槍的英姿,眼下他都要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臉色蒼白,還帶著傷,頭發散落正好遮住了棱角分明的頜骨,五官精致的像是畫上畫的,還這麼脆弱的躺在他懷裡,漂亮的像個女人。
對,沒錯,就是漂亮!能和他們大小姐站一起比美的程度。
那漢子身為一個男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現在的江淮。
榮嫿跟在一邊,一會兒看看江淮,一會兒又看看身後。滿心裡焦急,一麵擔心江淮會有事,一麵又擔心李直玉骨他們,整個人在馬背上坐立難安。
好不容易回到榮家鏢局,他們避開前麵的放糧隊伍,從後門進去,將江淮抬進了屋裡,立即請了大夫過來。
江淮躺在榻上,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榮嫿憂心不已。好不容易等著大夫來了,榮嫿連忙拖著大夫就到了江淮身邊:「快給他看看,看好了不會虧待你。」
那大夫一見江淮的緋色官袍,心中當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們這小地方,五品以上的官,唯有知州。莫非這榻上的漂亮到令人失神的男子,是剛剛上任不久的江知州?
大夫當真驚了下,連忙伸手給江淮搭脈。
半晌後,大夫轉身對榮嫿道:「小姐莫要憂心,江大人無礙。感染了些風寒,又過於疲累,讓他好好睡一覺,醒來吃兩幅藥,再吃頓飽飯就無礙了。」
榮嫿大大鬆了一口氣,對身邊人道:「照顧大夫,等下李直等人回來還要看。」
說著,榮嫿直接出了門,朝著他們回來時的路張望,急得在門外來回踱步。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方才見李直玉骨等一行人,烏壓壓的回來。
榮嫿喜極,連忙朝他們跑了過去,上前一把握住玉骨的手腕:「你們可還好?人都在嗎?有人受傷嗎?」
李直等人哈哈笑了起來,聲音裡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李直喘著氣道:「大小姐別怕,兄弟們全部囫圇個的回來了,衙門裡的捕快大人們也都平安無恙,就是都受了些傷,但都是小傷。」
榮嫿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眼眶中不由漫上了淚水,連連扶著心口道:「太好了太好了,都沒事,都沒事。走,快回去,鏢局裡請了大夫。」
說著,忙牽著玉骨的手,帶著眾人往回走。
榮嫿側頭問玉骨:「玉骨,你沒事吧?」
玉骨笑著搖搖頭:「小姐放心,比起我以前吃過的苦,這不算什麼。」
榮嫿聽罷,嘟了下嘴,鬆開她的手,該抱住了她的手臂,道歉道:「對不起,我怕他們用毒,隻能讓你跟著一起去,幸好你們都沒事。」
玉骨鮮少笑,但是對榮嫿,卻不吝嗇笑容,她淺淺一笑,說道:「小姐哪裡話?我是小姐的人,自然該聽小姐吩咐。更何況,我們是一大堆人,小姐是一個人走的,比我更危險。」
榮嫿聞言,腦袋枕一枕玉骨的肩頭,說道:「你最好了。」
玉骨笑:「榮家對我有再造之恩,小姐以後不要再和我說這麼見外的話了。」
「對!」榮嫿笑:「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玉骨聽著心裡一暖,低眉想了想,對榮嫿道:「小姐,江大人為了救我們,今天又一次引開了所有人。」
「所以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一個人。」榮嫿這才恍然。
玉骨點點頭,正想對榮嫿說江淮讓她帶給她的那句話,但是話到嘴邊,轉念一想,眼下江大人平安活著,再說這個話,可能不吉利。既然他沒死,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是等江大人醒來,自己再去和她說吧。
念及此,玉骨沒多嘴,隻道:「小姐,江大人勇敢有擔當,值得。」好好珍惜!她見過那麼多醜陋的東西,實在是知道這樣的人有多難遇到。
隻是他們小姐運氣太好,頭一個下血本用心的人,就是江大人這樣的男子,也不知會不會錯以為天下男子都如此,而失了珍惜的心。
果然,榮嫿沖她一笑,得意道:「我也勇敢有擔當啊,你知不知道,我那晚和你們分開,都發生了什麼?」
話音落,沒等玉骨回應,榮嫿便自顧自講起了自己這一路的遭遇。
玉骨輕嘆,哎,有些事,還是得自己經歷過後才能明白。
回了鏢局,榮嫿忙叫大夫給受了傷的人治療,又命廚房做飯。玉骨沒受什麼傷,榮嫿按著她吃了東西之後,又把她押進房裡,讓她去睡覺休息,自己則去屋裡繼續看顧江淮。
房中隻剩下榮嫿和江淮兩個人,屋裡的椅子都搬出去援助傷員了,榮嫿隻好坐在了塌邊的腳踏上,伸手打了個哈欠。
這幾日她也是不眠不休的趕路,確實也累壞了,但是江淮還沒醒呢,趁還有精神,再陪他一會兒吧。
想著,榮嫿看向了江淮,她這才注意到,今天的江淮,雖然很可憐,但是看起來好好看啊。臉上的傷,不僅沒有破壞他的俊逸,反而讓他多了份一觸即碎的美感,和平日裡看起來完全不同。
榮嫿看傻了,有些沉迷美色不能自拔,下巴不自覺搭上了塌邊,大眼睛定定的看著昏睡的江淮。
她忽然想起今天在山上剛看到他時的樣子,他穿著官袍,散著頭發,持槍站在那裡的樣子,真的俊逸的不得了。她當時滿心裡擔憂,全然沒有留意別的,現在回想起來,那個畫麵,真是值得一副畫呢。
如此想著,榮嫿愈發喜歡他,江淮這樣貌,以後無論帶到哪裡,都很能給她長臉。
榮嫿念頭剛落,不知江淮夢到了什麼,眼皮輕微的顫了顫,復又恢復了平靜。榮嫿看著他覆在眼瞼下鴉羽般的長睫,忽地咬唇,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撥拉了幾下他的眼睫毛。
江淮似是感覺到,眉心輕微的皺了皺,榮嫿咬唇笑,又使壞的上去撥拉了兩下,這次他眉心皺得更深了些。
榮嫿忙收回手,偷偷的笑了,覺得腦袋有些昏沉,側頭枕在了自己手臂上,閉上了眼睛。
腦子裡卻還在想著今天剛見麵時候的事兒,江淮暈倒的時候,嘴唇好像碰到她的嘴了,這不是隻有夫妻之間才能做得事嗎?碰都碰到了,等江淮醒了,再不答應婚事,可就真的過分了吧。
如此想著,榮嫿就這樣爬在江淮塌邊,昏昏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整個鏢局安靜下來,久到天外月色西沉,江淮方才迷迷糊糊的醒來。
昏黃的燭光鑽入眼睛,隨著意識漸漸歸位,那快燃盡的蠟汁堆滿根部的燭台,清晰的映入眼簾。
江淮深吸一口氣,今日的一切一點點的回到腦海中,正欲起身去找榮嫿,可他剛一垂眼,卻正見榮嫿爬在他的塌邊,睡得安靜,像隻蜷縮在身邊毛絨絨的小貓。
江淮的心一下提了起來,隨之一起蘇醒的,便是翻湧在心間,如浪般席卷而來的濃鬱的愛意。
他呼吸一落,唇邊笑意起,從薄被中取出胳膊,緩緩伸手,最終握住了榮嫿搭在塌邊枕著手臂的那隻手,緊緊握住,眼角有溫熱的液體滑落,滴在枕上。
這一刻他心中清晰的明白,這一生娶的人如果不是榮嫿,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將黯然失色!
見過月華如練,如何再言星芒亦好?
最初他想,如果查到定國公府的案子和榮陵的死有關,那麼能遇見過榮嫿,也是回憶中一道值得懷戀的風景。
那時的他,能坦然的麵對可能會有的失去,坦然的欣賞她,坦然的接受最不好的結果。
後來他又想,如果最終不能在一起,該是一件多麼遺憾的事情。
可時至今日,他已是無法接受生命中沒有她。
他終於明白,之前的那些所謂的坦然,不過是因為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深的喜歡著她。當愛意洶湧在心間,什麼坦然,什麼失去後的回味,根本都無法接受。
一想起榮陵的死可能還和定國公府有關,想到她知道後可能會有的反應,江淮的心被刮得生疼。
想起未來可能會失去她的結局,他忽然想,若不然不查了,過去了十七年的案子,不查了,他就一輩子隻當自己是江淮,是江家的人。陸家的事與他無關,他是不是就能無所顧及的和她在一起了?
江淮麵色依然蒼白,雙唇更是慘白乾裂,可他似是覺察不到,就這樣半撐著身子,握著榮嫿的手,像再也見不到了一般看著她。
而就這時,江淮忽見榮嫿眉心蹙起,在睡夢中輕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