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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沒多久,劉珊在醫院裡疼了三天三夜,產下個羸弱的女嬰。
聽去探望的陳奶奶講,哭都哭不響亮,一張小臉紫裡蒿青的。
同一天,寧放那顆晃動的牙掉了。
嶽佳佳學著樣子把牙洗乾淨扔床底。
一個月後,寧山河喜氣洋洋在院裡請滿月酒,二狗爸打趣他老來得女老當益壯。
劉珊頭上戴了頂帽子,抱著閨女出來見人,二狗爸笑著:「嫂子,有兒有女,好福氣啊!」
二狗媽桌下扯了扯,不讓他滿嘴跑火車。
劉珊勉強笑了一下,點頭稱是。
一切都很圓滿,唯獨寧放從頭到尾沒露麵。
宋亦牽著嶽佳佳出去找,趴在酒吧門口探頭,陳浩瞧見了,說:「沒在我這兒。」
宋亦又帶嶽佳佳去台球館,兩個小孩跟在一幫金鏈子身後爬樓梯,進門就瞧見有人分了寧放一支煙,他接了。
宋亦立馬捂住了妹妹的眼。
這是寧放學的第一口煙。
又辣又嗆鼻。
卻不討厭。
他從煙霧中瞧見了門口的人,下一秒把煙滅。
宋亦鬆開手,露出小娃娃憨兮兮的小圓臉。
寧放側邊缺了顆牙更不願意說話了,走的時候繞了下前台,沖牛三一揚下巴頜完事。
他牽住嶽佳佳,小丫頭湊他肚子上嗅嗅,問:「哥,你抽煙啦?」
寧放不說話。
她跟著走了兩步,在台階上張開手,他順勢彎下月要,她驀地抱住了他,套著棉襖的短胳膊掛在他骨節分明的後頸上。
寧放動了動,她不撒開。
他作罷,貼著她一路走來吹涼的側臉問:「不嫌我身上臭?」
小孩搖頭,奶呼呼地:「香!」
寧放扣著她後月要呼啦把人單手抱起來,就這麼提下樓,站在風口裡,不知道該去哪兒。
宋亦拍拍兜:「我媽讓我倆帶她外頭吃。」
寧放低頭看看腳尖,他身邊的娃娃穿著紅皮鞋,非要蹭過來貼著。
幾秒,他嗯了聲,晃晃手,問:「想吃什麼?」
小孩哪懂,半張著嘴巴喝風呢,寧放說:「吃炒餅吧。」
於是一人牽一邊,領著嶽佳佳轉頭進了炒餅店,照舊是要排隊的,雖然隻過去了幾個月,但小孩依然期盼著熱乎乎的炒餅,好奇地踮起腳看展示櫃裡的涼菜。
這一幕無端讓寧放鬆了口氣。
覺得成長的重量也沒到難以忍受的程度。
嶽佳佳扭頭朝哥哥笑了一下,寧放罕見地跟著笑了一下。
晚上,吃席的人都走了,但小院依然不安靜,因為寧家的小嬰兒一直哭鬧,哄不好。
劉珊頭一回當媽,心急又不得章法,差點跟著一塊哭。寧山河守在一旁,突然想起很多舊事,寧放從小到大他沒抱過幾回,家裡裡裡外外都不需要他操心,那幾年,他連聲抱怨的話都沒聽過。
從前沒覺得,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在福窩裡。
人走了,日子得過下去,可到底是替代不了。
寧山河抱著孩子出去,讓劉珊能好好休息,他掩實了繈褓,嗷嗷哄著,宋老師出來夾煤球,沒著急回去,站著和寧山河說話:「小放小時候也好哭。」
寧山河一愣。
他不知道。
今兒人多,宋老師一老爺們不好往裡湊,這會兒才瞧了瞧小嬰兒的長相,在眉眼這兒一筆劃,說兩個孩子都隨了寧山河。
寧山河嘆息:「小放還是像他媽多些。」
宋老師問:「小放還沒見過他妹妹吧。」
寧山河心碎:「今兒故意不給我留麵兒呢。」
宋老師不說話了。
忽然小嬰兒揚高了哭聲,這麼聽著倒是中氣十足,可惜隻有一下,之後又像是沒足月的貓崽兒,眼都睜不開。
「吵著你們了,對不住。」寧山河說。
宋老師擺擺手,剛要說話,三個孩子回來了。
寧放看著寧山河抱著的繈褓,飛快挪開眼。
嶽佳佳倒是好奇,她感覺那裡頭有東西動了動。
宋亦壓根沒見過寧叔這慈父架勢,很不習慣,也不願意看。
寧山河自覺無趣,抱著孩子進屋。
宋老師小聲問寧放:「不想看看你妹妹?」
寧放不吱聲。
嶽佳佳挺起月匈脯拍拍,表示妹妹在這兒。
宋亦倒是問:「為什麼一直哭?」
宋老師說:「小妹妹身體不好。」
嶽佳佳又拍拍自己:「好。」
宋亦笑著揉她腦袋:「不是說你。」
寧放跟她說不明白,牽著走了。
宋亦回家把兜翻出來給唐老師瞧:「一個子都沒剩,我倆全打完了!」
唐老師聞見他身上煙味,心道遊戲機廳那些大人夠沒溜的當著孩子的麵抽煙,嘴上表揚:「乾得漂亮!」
宋亦:「媽……寧叔真的不要寧放了嗎?」
他實在瞧不明白。
唐老師堅定地搖頭:「不會。」
另外一個屋裡,寧放和嶽佳佳躺在床上閉著眼,都沒動,都在耐著性子聽小嬰兒的哭聲。忽然,劉珊尖銳的叫聲炸開:「你別哭啦!!!哭哭哭就知道哭!!!」
嶽佳佳一骨碌爬起來,鑽進了哥哥被窩裡。
她穿鵝黃睡衣,糯米團子一樣軟,進來了也不說話,眼睛亮亮看著寧放。寧放伸手把她拉近,乾脆摟著她。
小丫頭說了句:「哥,你不要不開心,你不開心我就不開心。」
這句子挺長,是他聽嶽佳佳說過最長的,一個磕巴都沒有。
寧放在一秒前隻是覺得有些不習慣,一秒後意識到,她可能好了。
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還跟那兒嘮叨:「哥,我唱歌給你聽吧,我學好久了,我會。」
寧放忍了忍,沒告訴她,怕她嚇一跳又回去了。
他心底生出些高興,低聲逗她:「可別,老鼠被你唱出來。」
小孩不惱,認認真真地告訴他:「不會,你聽聽吧。」
他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