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2)
謝辭淵不記得自己沉睡了多久。
神魂的疼痛一直拉扯著他,這種痛沒人能想象,謝辭淵卻懶得睜一下眼睛,他每隔十年就會經歷一次,而那些血肉若要燃燒殆盡,需要至少三天三夜的時間,他早已習慣了,隻要挨過去就行。
有時候謝珩會待在他身邊,但也待不了太久。
他在燃燒時溫度太高,就連附近的山石草木都能融化,走獸飛禽也不能逗留,謝珩自己會躲起來,安靜地待著,等到他醒來後重生。
對謝辭淵來說,忍受肉身燃燒的痛苦不可怕,不過是皮肉上的折磨,就算把他的血肉全燒盡了,也殺不死他。
他最不喜歡的,是重塑肉身的那個過程。
已經記不清經歷過幾次了,當他隻剩一個神魂,就會陷入昏迷與清醒的混沌,失去所有感官,感受不到任何存在,就連疼痛也無法感知。
每一次新生,謝辭淵總感覺丟掉了以前的一部分,會忘記一些事情。
可謝辭淵從前並不在意,他總是生活在赤血穀底,身邊沒有別人,就連謝珩也很少出現,就算忘記什麼也沒事。
可現在,謝辭淵很不放心。
他其實很累,不想動彈,連眼皮都不想睜開,有種力量拖拽著他,要將他拖到隻有無盡黑暗的地下。
但有一個人,他這次想記住。
謝辭淵每一次費力地睜開眼,都看見桑桃在他身邊。
龍的視野很廣,哪怕她坐在他頭上,他也能看到。
之後,桑桃自己來到他眼前。
她還是很奇怪,被他帶到這裡,看他燒成這樣,已經不能動彈了,竟然還不趁機逃跑,有時候謝辭淵懷疑,她是不是有點傻。
桑桃臉上也染了血,應該是他的,她皮膚很白,血沾在臉上很像她今天穿的那件石榴紅的雲錦裙袍。
謝辭淵不喜歡這麼艷的顏色,他隻有一件黑袍,可桑桃今天早上選衣服赴宴,特意選了這件艷的,說是適合搞事情,看著就殺氣騰騰。
他覺得好笑,她哪裡會殺氣騰騰,她就像隻懶洋洋的貓,見到殺人場麵都會反胃。
現在,謝辭淵卻想,幸好桑桃選了這件。
到最後,他渾身燒得隻剩一副骨架了,視野裡隻剩最後一點微光,看不清人臉,卻還能看清她那抹石榴紅。
謝辭淵忽然有點後悔。
不該一意孤行,把她帶來這裡。
他這次不知道會沉睡多久,她太笨了,連禦劍都不敢,他應該趁最後把清侖宗全部滅了,或者讓洛溟仙府的人把她帶走。如果現在有仇家找來,她一個人能抵抗嗎?
還是帶著她一起吧。
就算她不願意,也要讓她陪著他一起沉睡,還有他們的崽子。
*
桑桃喊大魔頭喊不行,開始自暴自棄地喊小龍崽,當然不會有回應。
這簡直比臨時抱佛腳還離譜。
有沒有崽子,她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桑桃惡狠狠地晃了晃腦袋,要把進的水都晃出來,怕不是被謝辭淵影響,跟他一樣失了智。
沒有小崽子回應她,隻有她神府裡憑空出現的一朵黑蓮,晃動著小花苞,自娛自樂地搖頭晃腦。
桑桃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奇奇怪怪的,有些蠢萌。
她想過,可能是靈玉完整以後,原主自己的什麼金手指。
她不會用,現在也顧不上這些。
謝辭淵已經快不行了,他燒得太厲害,血肉被燒盡,露出森
森白骨,桑桃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不覺得害怕反胃,隻覺得心裡空空的,像是有狂風卷過,寸草不生。
小奶龍不計前嫌,雖然桑桃剛才向謝辭淵告狀,他還是乖乖來安慰她。
「你千萬別哭哦,你沒聽過禍害遺千年嗎,我們會醒過來的!」
桑桃哽了一下:「你們?」
謝珩:「對呀,現在他燒完了,要沉睡了,我和他神魂一體,我馬上也會消失的。」
「……」桑桃這會兒是真想哭了。
在這種時候,有個熊孩子陪著也比一個人好。
大佬你快醒醒啊大佬,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得睡多久,我好給你提供叫起床服務啊!
「不用擔心。」
「你會和我一起。」「哪裡都別想去,誰也別想得到你……」
桑桃嚇了一跳。
她忽然聽見這個聲音,也不太對,根本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也不是係統那種,突然在腦子裡響起的聲音。
而是一縷神識。
是大魔頭本人了,絕對是他。
瞬息之間,桑桃被卷進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這裡有點像是謝辭淵的神府,不同的是,這裡更安靜,就連小奶龍都不存在。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神魂,被謝辭淵的神魂吞沒了。
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他沒有傷害她,卻也沒打算放她出去。
桑桃:終於來到了病嬌的囚禁y劇情了嗎?
跟她想象中不一樣呢。
已知,謝辭淵現在已經陷入沉睡,巨龍開始冬眠,他的神府也可以說是沉睡狀態。
桑桃在虛空中走了很久,沒找到他的元神靈泉,想泡個澡都不行。
她乾脆原地坐下,放棄努力。
在謝辭淵醒來之前,她是出不去了,還不如和他一起睡覺……啊呸呸呸,不對,是他睡覺,她也睡覺。
桑桃還沒膽大包天到睡大魔頭。
忽然,在這片混沌之中,落下了一片片破碎的神識,像是發光的柳樹葉,從桑桃頭頂飄灑而下。
這是什麼?
桑桃隨手接過好幾片,剩下的全落她神魂上,消失不見。
這是謝辭淵的神魂碎片,準確地說,是謝辭淵每一次死亡,再重生之後,所保留下的前世碎片。
每一片裡,都記錄著謝辭淵那十年的記憶。
有一些他自己都忘記了,雖然碎片就在這裡,謝辭淵自己也懶得看。
他對過去不感興趣,甚至可以說,是厭惡抵觸。
桑桃來到謝辭淵剛出生的時候。
越強大的人,神魂就會越完整,桑桃置身其中,不像是畫外人在看畫,而是融入了這段記憶裡。
謝辭淵的母親生得堪稱絕色,她獨自一人,住在一座雲霞似的華麗宮殿裡,偶爾,有一個男人會來看她。
謝母很愛那個男人,一定是這樣,她平常總是冷冷清清的,不笑,從不跟那些侍女和守衛說話。
隻有那個男人來的時候,她會露出兔子一樣的表情,整個人都煥發出光彩。
那是謝辭淵的父親。
龍族,和人族的結合。
這樣的結合從一開始就不被接受,也是謝辭淵的原罪,他出生的時候,被侍女裹在繈褓內,女人扒開錦布,隻看了一眼,突然發瘋似的將嬰兒推到地上,之後怎麼也不肯看他一眼。
謝辭淵由侍女帶大,他有時是人類幼崽的形態,有時會變成小龍,就跟小
奶龍長得一模一樣。
男人再也沒來過。
女人似乎是瘋了,她厭惡看見謝辭淵,隻有在他變成小龍的時候,她才會像個母親,抱著幼崽龍講故事,唱童謠。
「你若不是半龍那該多好,阿淵也不會離開我……」
她意識不清醒,但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
謝辭淵,原來是這個意思。
半龍,顧名思義,體內隻有一半龍的血統,這樣的孩子之所以是禁忌,因為會自帶一種上古詛咒,不僅會殺母滅父,六親不認,自身也會被血脈折磨。
後來,女人病得越發嚴重,她開始不認識孩子了。
因為畏懼那個禁忌,她命人將謝辭淵鎖進一座地下宮殿裡,不見天日,也不供應吃食。
他有半龍血脈,不需要食物也能活下去。
小小的幼童,常年一個人待在陰暗的地下宮殿,他不東西,也不睡覺,有時候會變成龍的樣子,在地宮裡亂飛。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偶爾,小謝辭淵會忽然出神地望著前方,好像能看見桑桃在那裡。
但其實沒有。
這隻是一片過去的碎片。
就像桑桃也會扌莫扌莫小龍的腦袋,但是他感覺不到。
終於有一天,讖言成真,女人在謝辭淵生辰的那天來地宮看他,然後死在了地宮裡。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桑桃也看不見,那片神魂突然變得一片昏暗,連聲音都聽不見。
等到眼前重新亮起來,女人已經躺在地上,刺目的血將她一身白衣染上血色,看不見傷口,卻似乎每一處都在滲血。
她還是很美,很安靜,甚至比活著的時候,更多了一些平和恬淡。
小謝辭淵安靜地蹲在她旁邊,臉蛋幼嫩,眼神茫然而清澈,他用手指沾了些女人的血,盯著仔細瞧了許久,表情有種天真的殘忍。
隨後,他不知施了個什麼法術,將女人一把火燒盡了,飛灰像是一片片花瓣,徐徐上升,美麗而又詭異。
*
桑桃想起來,謝辭淵他其實說過這段往事,她那時候以為他是在嚇唬她。
直到看見前情回放,桑桃的心情是震驚的。
這本書的設定也太奇怪了吧?人和龍結合既然是禁忌,那為什麼沒有生殖隔離?那什麼勞什子上古之神也是奇葩,乾脆別讓人生嘛!
別說謝辭淵是原罪了,明明謝辭淵那渣爹才是原罪啊。
他一個龍族,肯定知道龍族的秘密,既然不讓跟人結合,乾嘛還要騙人小姑娘?
最後生了個半龍孩子,渣爹就不來了,這操作,看得桑桃相當迷惑。
不是,你爽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呢?不知道一人一龍會生出混血來嗎?這種不是蠢就是懷,要麼缺乏生物知識,要麼就是擺爛不想負責。
好好的大美人,活脫脫磋磨成了一個病嬌,把好好的幼崽也帶成了病嬌。
大魔頭小時候也是挺……苦逼的。
但很奇怪,桑桃知道了這段,甚至親眼看到了,她卻沒有多畏懼謝辭淵。
她總是忍不住回想,小幼崽被關在地宮裡,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
就挺……不是滋味的。
有時候桑桃走過去,和他坐在一起,那地上可真涼啊,難怪大魔頭長大後那麼陰沉。
謝辭淵母親的軀體漸漸消失了,飛灰一片也不剩,也不知飛去了哪裡。
小謝同學又一屁股坐地上,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