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2）
那天晚隻有一人回來，奇跡復生的陸解釋說他本身沒死，在下葬時受到刺激蘇醒過來，直接目睹肆將我推下懸崖。他驚怒之下襲殺了肆，就著一身血跡回到營地。
大家接受陸的說法，伍從眾人眉宇間看出慶幸，他不相信我死了，執意去山下找人。待他一無所獲終於冷靜下來，陸找上他，帶他回去。
帶他回去，聯合拾、拾叄、玖，將他腹背夾擊。
說到這裡，伍痛苦地繃直唇線，耿直正氣的國字臉充滿苦澀。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又怎麼得罪了大家，刀劍匕首貫穿軀體的劇痛遠比不上大家眼中的冷漠與失望所造成的傷痛。
萬箭穿心的瞬間，就在夢想崩塌之時。
「那一刻我真的以為我要死了。」他頓了頓，聲音啞得不行，嗓子眼像鋪了沙，話語飛上來就從沙間滾過，沾滿膈人的顆粒。
「可他們沒殺我。」伍深深閉上眼，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重新開口：「他們拋棄了我。」
我如臨其境，心髒跟著伍的話沉下去。
被拋棄，有時比死亡要殘忍得多。
「……嗯。」我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
不，不能共情下去，我強迫自己想些別的。陸解決我後找上剛走沒多久的守墓人，不知用什麼法子殺了他。
我猜陸手中有多餘的毒，利用信息差從後偷襲得手，借機殺了肆。
不過伍比我想象得堅強，很快裝作沒事般搖搖頭，哀傷苦澀通通被塞進心裡，熟悉的溫和重回臉龐，隻是眉眼間多了份揮之不去的落寞。
「我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小玖沒跟下來，照理來說他才是最急的。」
「或許他有自己的苦衷吧。」我回答。
伍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一言不發地低下頭，影子被徒勞、無助、落魄拉得老長。
「罪魁禍首是陸？」一直緘默的柒開口。
提起罪魁禍首，伍臉上浮現出與悔恨交織的復雜：「是的。」
他是信任陸的，可也不算太信任。
隻是不曾料想過，陸真的會背叛他。
「殺害肆的是他，襲擊壹的是他，唆使其他人背叛你的還是他。」柒的語氣平直，尾音落在「他」上咬得很輕，卻透著森森寒意，「你不恨他嗎？」
我扭過頭，看向柒。
「不恨，更多的是失望。」伍輕緩的搖下頭，「我知道陸一直覬覦我的位置……其實他說出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我可以讓給他。他比我更精通管理、談判和收攏人心，一定能做得比我更優秀。」
柒嗤笑一聲：「你真是寬容。」
說不出的譏諷。
「或許吧，我就是賤骨頭，活該被人丟棄。」
其實伍活著這件事不合邏輯，陸習慣性斬草除根，根本不會留給他活命的機會。基本能猜出有人幫他保命，可能是玖或拾叄，導致陸沒能達到目的。
也能從側麵反映出，現在陸很忙，忙得來不及鏟除伍，來不及處理柒。
如今這局麵恰好是我樂意看見的，雙手恢復大半，內力使用起來阻礙不大。等玖發出回歸信號，我隨時能出發。
「我不占你們生存空間，就先走了。」伍沖我笑了下，「謝謝你救我。」
「能認識你，是何某最大的幸運。」
我本以為伍會再留一會兒，誰知他絲毫不留戀，轉身離開。
伍一向是說到做到的人，然而聯盟裡太多例外，一次次打破他的承諾，讓大家誤認為他是不靠譜不守信。在不熟悉的人眼裡，這是致命的。
……好像理解為什麼這麼好一人會被背叛了。
是我和陸一手促成的。
伍的背影消失在樹林裡，我才問柒：「你覺得他怎麼樣？」
「軟弱，心慈手軟，優柔寡斷。」柒不假思索報出一連串貶義詞，到最後卻肯定地說，「值得結交。」
「你也認為他是好人吧，屬於陽光下的世界。」我聽到自己淡淡的聲音，「可惜了，不適合同路。」
活在光下的人，不適合與陰影中的人為伍。
「你在外麵有朋友嗎？」我有些好奇。
柒瞥我一眼，抱著刀，冷冷道：「和我說說，剩下四人的弱點。」
看來是沒有了，真巧，我也沒。
當然，這話我不會說出來。人在江湖走，一個朋友都沒，丟人。
在我們有意回避話題下，陸、玖、拾、拾叄各自的用法和弱電被全盤托出，出於某種心態，陸和玖保留了點。
「我不建議你今天找他們。」我走出山洞，仰望天空，「我有預感，今天有大事情發生。」
柒並肩走到我旁邊，「比如？」
「大叛亂。除了陸，還有一人會反水，他一定會的。」
我情不自禁顫抖起來，興奮與驚慌的荊棘一拍即合，共同交纏勒緊心髒，尖刺深深紮進肉裡，流出的血定將成河。
興奮，我能回去復仇，將某個捅我心髒還捅偏的小混蛋親自手刃，成為最後的贏家。
驚慌，我今天可能會失去兩個重要的人，其中一個還是陪伴我十年的最後親人。這一事實光是想想，無邊窒息便漫上心頭。
一邊說著「我不願的」「不想殺他們」一邊動手，聽起來是不是很過分？所以我不會說，事情真正到來時，我隻會保持沉默，將自己割成兩半，一半哭，一半笑。
手起笑，刀落哭。
這樣卑劣的我啊，活該下地獄。
「？」
手掌被人牽起，粗糙溫熱的觸感從手心傳遞，我乍然回神，柒的雙手正包著我的手，以一種輕柔守護的姿勢包握、收緊。
「冷？」他問。
「……不冷。」我抿下唇。
垂眸看著一大一小兩雙手，我亂糟糟的心緒沉澱下來，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忘記帶手套了。
原來那雙手套用完了，我居然忘記給自己織一雙新的。
「柒，你要不要手套？」
意識到我說的話之後，我和柒同時一愣。不等我打哈哈，柒輕輕「嗯」了聲，手握得更緊了。
緊到讓我產生出，他生怕我忽然離開的錯覺。
「今天是第九天，內力恢復六成，昨晚我沒記錯的話，灘塗被剔除安全圈了。」
真可惜，那可是條好路。
剩下的安全區，分別是東方樹林、西方叢林和中心高山，高山懸崖正對西方，而我們所在的位置是西方叢林。
物資兩點鍾照常發放，我和柒雙雙出動，可以避開陸他們，利用位置優勢搶占物資。
過程中，我還遇到過一次伍，近看，他衣衫襤褸，渾身密集的傷疤縫縫補補，像被遺棄的破布娃娃。見到我，他輕輕一笑，明明那麼悲傷了，卻還要擠出光芒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