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留(1 / 2)
盛夏的天氣最是燥熱。
縱然已至黃昏,熱意絲毫不減。
一片寂然的清寧宮又比別處更悶熱一些。
虞太後這些日子病得厲害,太醫囑咐過不宜吹風,殿內門窗便都緊閉,更不敢拿冰塊降溫。
鼻尖沁出汗珠的虞瑤坐在床榻旁,挽袖擰了帕子,動作小心為虞太後擦汗。虞太後身體抱恙,她作為皇後又喊虞太後一聲姑母,自當侍奉左右,以盡孝道。
而午憩的虞太後便在此時悠悠醒轉。
見姑母醒來,虞瑤一怔之下收回手,低聲開口:「姑母醒了。」
虞太後聞言轉過臉,目光不輕不重落在虞瑤臉上,卻蹙眉:「怎麼又過來伺候哀家?」不待虞瑤回答,虞太後又說,「哀家身邊自有人伺候,你如今最要緊的是懷上陛下子嗣,為皇家開枝散葉。」
虞瑤垂下眼,攥緊手中的帕子。
虞太後見她一臉順從,愈深深皺眉——從前如何滿意這個侄女的乖順,如今便有多厭。
聽話歸聽話。
可許因太過聽話,至今沒有懷上一兒半女,這也叫人頭疼。
身在後宮,最要緊的一樁是有子女傍身,尤其是皇子。
她往前沒有少吃這個苦頭,而今不可能再讓自己的侄女栽在這上麵。
眼見她身體越來越差,必須抓緊這樁事。
往後虞家的榮華富貴得靠虞瑤撐著,在她走之前,須得看著這個侄女為陛下誕下子嗣才行。
「白嬤嬤。」
虞太後陰沉著臉別開眼去,喊得一聲,白嬤嬤立刻從外麵快步進來。
「太後娘娘有何吩咐?」
白嬤嬤與虞太後、虞瑤分別福身行禮恭敬問。
虞太後緩聲道:「去將哀家之前吩咐你準備的東西取來。」
白嬤嬤應聲而去,虞瑤卻心弦一緊。
果然聽見虞太後沉聲說:「今日乃是十五,陛下定會過去鳳鸞宮,你當記得哀家的話,好生侍奉陛下。」不一會兒,白嬤嬤回來了,她手中多出一個黑漆木質托盤,托盤上是一壺酒與一襲輕紗裙。
「這兩樣東西你且收著。」
虞太後說著又輕嘆,「瑤瑤,想一想虞家,想一想你妹妹,別犯糊塗。」
「你也許久沒見敏敏了。」
「過兩日,哀家讓人去接她進宮陪你小住幾日,解解悶。」
虞瑤心弦顫動,一時緊抿著唇。
她望向白嬤嬤手中的托盤,輕輕頷首:「是,姑母。」
虞太後又說:「這酒有助興之效,但不會損傷身體,你不必憂慮。」
「安寢之前與陛下共飲即可。」
虞瑤眉眼低垂,再應一聲。
「回去罷。」虞太後交待完便不留她在清寧宮,催促她回鳳鸞宮為夜裡侍寢做些準備。
虞瑤唯有從清寧宮出來,回鳳鸞宮。
路上想著虞太後說過的那些話,她禁不住有一些心神恍惚。
遙想初初進宮,已是兩年之前。
那時陛下來鳳鸞宮尚算頻繁,後來漸漸少了,近半年,除去每月初一十五,幾乎不會出現。
思來想去,應當與近半年姑母身體狀況時好時壞有關。
皇帝陛下冊封她為皇後,本也屬於迫於姑母威壓的無奈之舉……
但姑母不知在更早的時候,陛下便已不碰她。這些日子姑母身體抱恙,時常昏睡,陛下偶爾來鳳鸞宮,小坐片刻便離開,根本不會留下安寢。又如何會有子嗣?
虞瑤想著這些,心中悶堵。
可她今日別無選擇,若不按姑母的意思做,她見不到妹妹。
上一次和妹妹見麵已是正月了。
她想見妹妹,至少得讓陛下宿在鳳鸞宮,否則沒有辦法向姑母交待。
然要她去勾引陛下……
虞瑤貝齒用力咬了下唇,嬌嫩的唇上映出一道白印子。
未幾時,轎輦已在鳳鸞宮外穩穩停下來。
暫且收斂起思緒的虞瑤被大宮女扶著下得轎輦,她抬眼看一看宮殿外高懸的匾額,定住心神,緩步入得殿內。
虞瑤回來鳳鸞宮後,按部就班在為夜裡可能發生的侍寢準備著。
宮人備下熱水,她便前去沐浴。
浴池水麵上飄滿玫瑰花瓣,皆是今日新鮮采摘回來的。
虞瑤泡在浴池裡,鼻尖縈繞淡淡的花香,任由大宮女服侍她洗頭,卻也不知不覺睡著過去。
迷迷糊糊似做了個夢。
夢中也是花香縈繞,春水微皺,柳枝抽嫩芽,處處人間好顏色。
那一日是她們娘親的忌日。
她帶著妹妹虞敏去供著她們娘親長明燈的慈恩寺上香祭拜。
回府以後,父親派人來將她喊去書房,知會她姑母不日將下旨,而她會是新帝的皇後。父親說:「此事關乎虞家上下滿門榮耀,你心甘情願是最好,不是,也沒得抗旨。若想你妹妹能平安長大,便乖乖聽話,莫要想著耍花招。」
無人知她彼時心中戀慕著新帝,那個叫楚景玄的男子。
她曾幻想站在他身側。
然而當這個機會當真落到她的手中,她的一顆心卻一寸一寸冷下去。
或許自那時起已注定她要落得今日處境。
「娘娘,娘娘,醒一醒。」
大宮女流螢的聲音把虞瑤從那個往昔的夢中拖了出來。
她睜開眼時,眼底殘留著幾分茫然,一剎那不知自己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