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藥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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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小半個時辰,雨漸漸變小,直至不再滴落。她離開了,留給這座山的是濕意,留給虞塵隱的是涼意。他輕輕地顫抖,幅度低弱,在濕淋淋的衣裳下並不明顯。顫意從胳膊上一閃而過,流連在脊背。他低下頭,想用麵頰蹭蹭手臂,可麵具擋住了熱意,傳遞過去的隻有金屬僵硬的質感。沒有柔軟與細膩,隻有青銅一如既往的冰涼。

餘光瞧見馬頭的鬥笠有些歪了,扶正後虞塵隱對赫連懷愚說:「有些冷,能否生火烤乾衣服了再走。」

赫連懷愚停下腳步,環眺四周,亂石嶙峋。見沒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便將鬥笠從馬頭取下,扔給爻穀魁:「幫忙收著。」隨即跨上馬背,扯住韁繩讓馬疾奔起來。

「此處不方便休憩,尋個山洞再生火。」赫連懷愚說得很鎮定,就像沒有感覺到月匈前靠著小藥人。沒有另一具軀體隔著濕漉漉的衣裳與他緊貼。他真心想騙過自己。

他拉緊韁繩甩動馬鞭,讓馬跑得十分迅疾。虞塵隱不得不緊緊抓住他的衣裳:「太快了。」

風擦過他的耳,虞塵隱的聲音像是從風裡誕生。裹挾了南北、流竄了西東的風,在他耳邊變得安靜而多情,吐出一句低低的——太快了。

不算快。如果這真算快,他的身體應該飛速向前,獨獨把心擱置在路邊。失去情緒的身體不會像此刻一般浮起餘熱。

赫連懷愚竟有些近鄉情怯。這裡根本就沒有他的家鄉,可懷中的軀體淺淡的熱意,隔著布料相接,讓他不住地膽怯。他隻能甩動手中馬鞭,讓馬跑得更急,讓速度與疾風掩蓋此刻不明不白的怯意。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淪陷。或許意識到了,隻是不想弄明白刻意裝著糊塗。畢竟這樣對誰都好。

不知過去多久,天色將黑。赫連懷愚瞧見不遠處有一山洞,可以過夜。他拉停了馬,而後迫不及待地跳下,近乎刻意地不去看虞塵隱:「到了,就在那邊山洞過夜吧。穀魁,把馬係在這裡,帶上布囊去山洞歇一晚。」

赫連懷愚取下包袱就往前走。爻穀魁叫住他:「藥人呢?」

「你係好了帶他來,我先去探探。」

爻穀魁三下五除二係好馬,走到虞塵隱麵前,有些臉紅:「那個……嗯……需要我扶嗎?」

虞塵隱搖搖頭,自個兒下了馬。

爻穀魁將赫連懷愚的黑馬係好後,不知所措站在一旁,想找個話茬跟小藥人說說話,又不知該說些什麼。糾結半晌,冒出句:「你好,那個……那個,我叫爻穀魁,穀子的穀,魁梧的魁。」

虞塵隱回了句:「你好。」便沒了下文。

爻穀魁滿臉通紅,兩人一路無話,到了山洞口,看見赫連懷愚正在清理石塊。原來這山洞竟是被堵住了。一塊石頭落下來,險些砸了虞塵隱的腳。

赫連懷愚丟了劍柄趕上前去,蹲下來試探著按了下虞塵隱的鞋履,見沒有痛呼,鬆了口氣。

虞塵隱蹙著眉後退兩步,赫連懷愚的動作太快,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山洞清理所需時間不少,赫連懷愚望向爻穀魁:「這裡危險,你先帶他去其他地方,生點火烤烤。」

「好!」回得太快太猛,爻穀魁慌了下,連忙找補,「確實太危險了,碎石容易砸到人。我這就去尋個平地。」他望向虞塵隱,虞塵隱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一番折騰,天色黑了。夜涼如酒。輕悄的冷躲在寂靜之中,隻有薄薄一層。

夜路不好走,虞塵隱方才摔了一跤,沒有大礙,但並不好受。因此他沒拒絕爻穀魁的好意。

爻穀魁抱著虞塵隱走在山林之間,腳下踩實草葉與泥土的聲音,在夜裡遠比白日清晰。不知是什麼蟲在叫,離他們很近又似乎很遠。

虞塵隱抬頭望見的是一小點一小點的星,那星辰太多太多,令他有種錯覺,天幕上的不再是遙遠時空的星星,隻是他手裡灑落的一把鹽。

可鹽沒有光,而星辰有光。夜是天上泥,星是無根的浮萍。沒有水,所以它們不能動。

多少年過去,多少風風雨雨,代代的人死去又誕生,最後都付作塵灰。王朝會變,人世會變,不變的隻有它們,永遠高高垂掛,永遠置身事外。人類的悲歡離合,它們毫不在意,人類的生死興亡,它們甚至不願低頭凝望一眼。

無論人類宣稱多麼摯愛它們,它們也不能感同身受。

而唯一回應的星,會從天幕中跌落。來不及停留人世,倏忽間就砸在了陸地上。它在半空中燃著的亮眼白光,是它回應的見證。

可等到它摔在地上,身軀四分五裂,光芒不再時。人們不再惦念。他們極輕地嘆了口氣,似是憐憫,不忍多看。

於是他們轉身,轉眼就將它忘卻。

一顆流星的死亡不會被銘記。

人類再次抬頭,仰望著空中可望不可即的星星。遙遠造就了妄念,他們期待著下一場相遇,而神情是那樣的真摯。

於是又有一顆動了凡心。

虞塵隱垂下頭來,靠在爻穀魁月匈膛上。明明是涼夜,爻穀魁身上的溫度卻似紅泥小火爐。沒有柴火,是他跳得迅疾的心給了虞塵隱燒灼的錯覺。

「謝謝你。」虞塵隱向他道謝。

「沒……沒有。我應該的。」爻穀魁心跳得厲害,手臂也開始輕輕顫抖。

感受到那雙胳膊的微顫,虞塵隱有幾分不解:「你怕我?」

「不……不是。」

虞塵隱不置可否:「找個地方放我下來。生點兒火。」

爻穀魁加快了腳步,尋得一平地,蹲下來仔細摩挲一遍,確定沒有會傷人的尖銳碎石子。他蹲下來時,抱著的虞塵隱滑到他大腿上,雙手掛著他脖頸,腳已經沾了地。他貼得他好近,近到爻穀魁感受到他淺淺的呼吸。

摩挲的手抓住一把野草,爻穀魁竭力讓自己不去想其他。他該放他下來了。這裡的泥土鬆軟,沒有碎石,不會傷著他的肌膚,不會讓他流血痛苦。可他的呼吸離得好近,像燒紅的烙鐵,已經燒焦了自己的皮肉。爻穀魁感到自己被打下了烙印,失掉了所有權。

成了奴隸後,就更離不開他了。他的肌膚有些涼,像泉水,他的呼吸裡有遙遠森林的清芬,是雨後雪後的草木,有一種清幽的勾人。爻穀魁想靠近,靠得更近,近到能扌莫到雨,撫到雪,嘗到泉水。

明白這不對不好不能夠的爻穀魁,竭力在心裡不停不停地默念爻族、爻族、爻族……

他將虞塵隱穩穩地放在地上:「你先坐會兒,我去砍些柴火。」

虞塵隱抓住他衣角:「記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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