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那邊信子已經掀開廚房後門的布簾,鑽進來詢問要送到刀塚去的午餐在何處。
她早就跟後廚的人混熟了。一見她來,還在鍋灶上忙得熱火朝天的廚娘便揚聲告訴她放在何處,讓她自己去拿。
信子提著食盒離去前,還被人塞了一隻削好的梨。
梨很脆,汁水十足,甘甜可口。在暑氣彌漫的夏日午後吃最是舒適不過。
等她把梨啃完,差不多走到了刀塚。
她在外麵的水渠裡洗乾淨手,拎著食盒走進去。
刀塚前的長路一如既往的幽暗深邃,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但一進門,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往日封存的鍛刀爐此刻高溫沸騰,爐膛隱約現出火紅的爐心。灼熱帶起室內氣體的翻湧,氣浪裹挾著溫度,將整個房間的溫度推向更高。
信子疑心自己看見空氣在眼前扭曲。
從房間深處,鍛造台上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一個白色長發的青年亦或是說少年,身穿最簡樸的白色短打衣衫,對著鍛造台上的卷鐵不斷地敲打。
信子不知道這時候該不該出聲,萬一打擾到對方怎麼辦?
所以她站了半天,才鼓起勇氣喊:「花開院君!」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的動作一頓,轉過身來,擦去額上的汗珠。
「風吹君?」
「百石讓我給你送午餐。」
「太感謝您了。請放在那邊吧,我一會再吃。」花開院秋房感激道,可他的動作一刻也未停地將鍛鐵放進水槽裡。
信子一眼就看見房間角落的石桌上放著一模一樣,紋絲未動的食盒,連貼在上麵寫著「秋房」的封條紙都沒撕開。
這所謂的一會再吃就是壓根沒動吧……
「不行,你現在就洗手吃飯,我會在這裡看著你的。」信子把食盒放下,出門去接了一盆清水回來。
她把木盆放下,就見花開院秋房還蹲在水渠邊聚精會神地觀察什麼,一點放下工作來吃飯的意思都沒有。
於是信子上前去,在他身邊蹲坐下來,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花開院秋房轉頭時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一躲,「風吹君?!」
信子微微歪頭,眼神無辜,「你繼續呀。我就是在旁邊等你什麼時候想休息了,陪你吃飯。」
花開院秋房頓時為難。他看看還沉在水渠裡的鍛鐵,又看看抱著膝蓋注視他的信子。
最後放棄似的嘆口氣。
「休息一會,先吃飯吧。」
他投降一般說道。
信子高高興興的起身,「這才對嘛。」
她將食盒打開,從裡麵拿出飯菜碗碟在桌上布置好,轉眼一看,花開院秋房正卷起袖子,將雙手浸進水裡。
木盆是棕褐色的,盛著清澈的清水。他修長、寬大的雙手一放進去,清晰得連突起的骨節青筋都能看清楚。
信子餘光瞥見他手上格外明顯的新傷與舊疤,有火星燎出的燙疤,有仍舊泛白的陳舊傷痕。
她一怔。
他的手指細長,骨節卻很突出,一看就不是尋常這個年紀的少年應有的雙手。同齡的少年,手掌受到最大的沖擊不過是籃球的拍打,書包的重量。
在他的手指側腹和虎口,都有著厚厚的老繭。
連帶著從衣袖裡露出的小臂上也是一路星星點點的燙傷,全是鍛刀時濺射的火星在身上留下的細小疤痕。
因為略高的室溫,他的額頭沁出一層薄汗。連帶著雪白的發絲也黏在出汗後的脖頸上,他略有些難受,不停地伸手去撥開黏在皮膚上的長發。
信子出聲道:「你別動。」
她解下自己紮頭發的紅繩,咬在嘴裡,繞到秋房身後,三下五除抓起他的長發,用紅繩拴起來。
花開院秋房下意識伸手去扌莫自己的後頸,沒有長發的阻擋,涼快許多。
陰陽師蓄發有許多講究,有些是家傳規定,有些是為了做招靈的媒介。信子不知道這一點,更不知道秋房的長發是不能隨便亂碰的。
好在對方知道她是初來乍到的新手,對她這堪稱逾越的舉動並不在意,溫聲朝她道謝。
這下輪到信子自己的長發散落下來,紛紛擾擾,如烏雲般鴉鬢邊縈繞。
她以手指梳理著長發,朝秋房努嘴。
「快吃飯,一會涼了。」
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個比自己生活能力更低的家夥。信子坐在桌邊監督秋房進食,托著腮出神想道。
秋房吃完便開始收拾桌麵,將碗碟裝回食盒,方便一會拿回後廚清洗。
他垂眸的側臉被散落下來的幾縷發絲遮掩,襯得愈發秀氣。
總感覺在哪裡見過。
信子後知後覺遲鈍地起身,幫忙一起收拾。冷不防兩人的手指相觸在一起。
對方一驚,詫異地抬眸看她。
那雙血紅色,澄澈如寶石般的眼眸深處似乎每次凝視她時都有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色澤。
他到底想說什麼呢?
是不是在很久以前,他們就見過?
這麼想著,聲音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
「我們是不是見過?」
花開院秋房一怔。
「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信子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管對方會不會覺得她是刻意套近乎,「我們小時候認識嗎?」
「你想起來了?」花開院秋房脫口而出。
說完他才發現自己失言,眼中閃過一絲晦暗,難堪地別過頭去,唇抿成線。
「果然見過啊。」信子若有所思,她湊上去,幾乎是貼在他的鼻尖上,試探地說出夢裡那個稱呼:「秋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