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他隻是愛你啊13(1 / 2)
今夜無月, 黑暗的巷道冗長看不到盡頭。
巷子裡沒有其他人,時秀跟著陌生男人走了許久,隻能聽到兩人踩在青石板上沙沙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巷子裡回響。
時秀不自覺收緊手指。
掌心的大手乾燥溫熱, 在一片寂靜的黑暗中, 溫度帶來某種令人安心的錯覺。
時秀自王府被滅後以來, 藏在心底尚未消化完全的害怕似乎有了落腳點。
時秀抬頭, 看向身前一步遠的氣質神秘的男子,夜色籠罩在他身上, 時秀並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是這反而給時秀添了勇氣。
對著陌生人,心底那些隱秘的、沉重的、不堪啟齒的心思似乎有了可以述說的出口。
時秀稚嫩的聲音在黑夜裡響起,帶著濃濃的自我懷疑和不確定。
「我、我還能回去嗎?」
聞言,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他循循善誘:「為什麼這麼說?你做錯了什麼事嗎?」
時秀沉默很久, 聲音中隱約帶上後怕的哭腔:「我沒有聽話、我……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聽到這麼駭人的話, 男人的聲音依舊平穩溫和:「你是故意的嗎?」
「當然不!」時秀激烈地解釋,「我隻是當時太害怕了, 我想活下來!我不想死——」
「人都不想死。」男人嗯了一聲,溫聲反問,「保護自己是本能,順應本能,你有什麼錯?」
時秀頓了頓, 因為他的話,心底生出希望:「所以他們不會怪我,是不是?」
時秀緊緊地盯著男人,像是在看他唯一的稻草,眼睛都不敢眨。
可是男人搖搖頭, 給了他一個否定的答案:「他們會。」
「……」
男人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他。
時秀這才發現,他們說話間,已經不知不覺走出了那條狹窄暗黑的小巷。燈火與喧囂就在一步之遙的前方,他們站在黑暗裡。
他聽到男人說。
「但是你記住,他們怪你不是因為你做錯了,而是因為你還不夠強。」
「你還不能讓所有人閉嘴,所以他們敢評論敢批判你的行為。」
時秀似懂非懂。
男人繼續道:「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弱者有弱者的優勢,而且誰說你會一直弱下去呢?」
「好了,小殿下。我就送你到這兒了。」
時秀抓住他的手:「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不行呢,現在還不到見麵的時候。」男人輕易抽出手,向時秀揮了揮,「我們還有機會見麵的。」
國師站在陰影裡,看著時秀離開小巷子,走向四處尋人的起義兵。
國師滿意地勾起嘴角。
突然他悶哼一聲,捂住月匈口。
退進墨色般的黑暗裡。
時秀一出來,就被舉著火把四處找人的起義兵發現,急忙把他送到燈火通明的相府。
時秀牢牢記得國師的話,一進屋就吧嗒吧嗒掉眼淚。
「我知道錯了,右相伯伯你狠狠地罰我吧!「
右相吩咐人向其他大臣報平安後,就坐在位置上,眼神莫測地看著時秀。
小小的孩子哭得鼻頭通紅,氣都喘不上,眼睛腫得像兩個核桃。
即便右相之前再生氣,看著痛哭流涕,發誓要洗心革麵的時秀也硬不起語氣了。
完真已死,復國大計距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時秀是皇室僅剩的繼承人,他注定是夏國以後的君王。
君王肯將姿態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好了。
何況他還小呢。
右相疲憊地嘆了口氣:「去看看時錦殿下吧。「
這便是輕輕揭過去的意思了。
時秀愕然:「阿姊……」
右相點頭:「多虧了殿下的護身符,剛醒過來,沒有大礙。」
這聲不用帶封號稱謂的「殿下」,向來隻代表一個人。
——也隻有她有這個能力。
得知時錦沒有死,時秀一時說不清心裡的滋味,是羞愧多一點,還是害怕多一些。
他點點頭:「我這就去看阿姊。」
時秀走後,時洛從另一處走進來。
她皺了皺眉,一點不掩飾自己的嫌棄,直言不諱地點評:「如此心性,不堪為帝。」
時秀第一次聲淚俱下地表演,雖然已經很努力了,但依舊痕跡過重、漏洞百出。
他會不時偷看右相的反應。
老狐狸一樣的右相怎麼會看不出來。
但是身為夏國最頑固的擁護者,這話時洛能說,他卻是不能的。
右相垂了垂眼眸,恪守為臣的本分:「國不可一日無君。」
時洛看了他一眼。
右相已經不年輕了,歲月在他臉上留下刀刻斧鑿一般的皺紋。右相坐在位置上,沉默固執地與時洛對峙,像是最古板封建的樹,固守著他守護了一輩子的禮教製度。
時間流淌。
時洛沒有出言糾正,也沒勸說什麼。
既然右相已經堅定地選擇了時秀,不管她說什麼,右相都找得到理由反駁。
她懶得浪費口舌,乾脆任由這些人自己折騰。
有些路自己不走過不會知道,有些苦自己沒嘗過永遠不會懂得。
時洛知道,這種尊君思想根深蒂固的遠不止右相一個人,她把這理解為還不夠痛,等痛狠了,不用她多說,這些人自己就知道了。
「放心,既然我說不會管就不會乾預你們的做法。你們自己選的,自己能承受後果,不後悔就行。」
「明天我就帶著我的人離開京都。」
眼不見為淨。
時洛退步得如此輕易,右相反而愣住,開口想要勸說挽留。
時洛作為一己之力把夏國重新拉起來的人,她的意義在眾人心中非比尋常,說是定海神針也不為過。
參與過復國的遺臣們,學過天賦使用法的起義兵,甚至宮裡宮外的侍女百姓,沒有誰不清楚,如果不是時洛,這場拉鋸會更加持久也更加慘烈。
時洛擺擺手,拒絕自己的眼睛受智障汙染。
「能教給你們的已經教了。我帶著我的人離開,不會影響你們後續復健。」
「另外,我離開時會問問時錦,如果她願意我會帶她一起走。」
時錦不願意。
時洛來問她時,時錦似乎受了很大打擊,從醒來後就雙目無神地看著床頂。
「堂姐,我好痛啊,那時好像被扔進了話本裡說的刀山火海。」
時秀不是第一次想要用石頭,過去的細節一一浮上腦海,時錦慘淡一笑:「那麼多次,他從來沒有想過告訴我。」
在她想著無論如何要保護弟弟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的命早就被掌握在他的手裡。
淺色的淚無聲滑落,時錦恍若未覺:「可他說那是母妃親手給他的。母妃給了我生命,現在想拿走她給的東西來換她另一個孩子活下去,我能恨誰呢……」
看向時洛的眼神迷茫又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