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大結局11(1 / 2)
暗沉的黑吞沒一切動靜,仿佛也隔絕了所有情緒。
係統的攝像頭才剛剛升起,高空深藏惡意的詰問落下的同一時間,時洛平靜的聲音緊壓著空中未散的尾音,淡然響起:
「我為什麼需要內疚?」
時洛沒有歇斯底裡,也不見頹然崩潰。
暗色中看不見她表情,但是聽語氣出乎意料地平靜坦然,係統甚至能想象出她此時輕輕挑起的眉眼,微微一愣。
心劫問心,是歷代神族大能進階必闖的一關,也是折損率最高的一關,不動刀槍,卻比任何一劫更凶險叵測。
以前從未聽說神魔混血也會經歷問心劫,現在想來,或許隻是沒有先者能順利活到心劫降臨的時候就在諸多磨難中身死道消,也或許是到了這一步的寥寥數人,無一幸免全部都倒在這一關——因此才一點風聲都不曾傳出。
其實倒不是很難理解。
係統代入已知數據稍稍運算了下,神魔混血因為體質原因最易暴戾極端,又因為身份注定了比旁人更坎坷,像這種專門針對心理薄弱點的劫難,幾乎是無解的致命打擊,成功率渺茫的小數點後麵一串零一眼數不清,需要用到人類的科學計數法。
但是此時——
時洛輕聲反問,情緒平靜得不可思議,好像對旁人來說慎之又慎也不為過的心劫,於她而言,隻是一場無聊至極又糟糕透頂的必經流程,繁瑣,無用。
她甚至連敷衍都透著輕蔑囂張。
係統不可思議極了,可是分明她剛剛還肅穆又沉靜地在光幕前,目光深深,不肯錯過任何一剎畫麵,即使是這樣深沉的情緒,也能說壓下就壓下……不愧是個能走到今天的混血——是個狠人。
至少係統現在已經找不到她的破綻,周圍環境潰散,投在時洛側臉上晦暗明滅的彩色光影隨之熄滅,好像隻是一場盛大離奇的幻覺。
她好像一直這樣——
係統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小時洛和淺兮的初遇,重傷的小時洛從溪水裡走上來,傷口裹在袖子裡,麵上卻看不出一點虛弱疼痛。時洛總是習慣性地藏起一切弱點,即使淺兮顯然在她心裡地位獨特,她好像也沒放任淺兮走太近。
係統不理解,一個人怎麼能時刻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將所有人和事都強勢地劃分到某個區域外,隻要她不想,無論是親密的摯友亦或是威名赫赫的心劫逼問,都休想勘得她一絲真實的情緒。
——不過也是好事吧,係統不求甚解地想。
按照豐富的歷史數據分析,這至少說明情況尚在大佬掌握之中。
係統自我安慰地想。
「安鄉三百餘人,因你緣故而慘死,平添無妄之災。」
「你心安否?」
心劫的聲音如冰山寒川,因為時洛的反駁,祂語氣又嚴厲了幾分,震盪回響在這方空間,仿佛天怒。
暗沉沉的墨色透出蕭瑟肅殺的意味,將一人一統圍困其中。
劍拔弩張。
周遭氣氛緊繃成一條滿弓的弦,仿佛下一秒就有無數利箭離弦而出,無情地將他們絞殺當場。
……好像也不是那麼在掌握之中。
係統沉默片刻,不死心地翻找自己的資料庫,試圖從知識的海洋裡一條檢索出足以保命逃跑的辦法,可惜它將整個數據後備庫的數據檢索了個遍,一無所獲。它是集合了整個神界智慧的產物,三位上古神為了避免係統第一次見到時洛,就被暴躁的混血給折了,費盡心思點滿了係統是逃跑技能。此刻能搜索出遁走的方法不在少數,可惜都不足以應對這種仿佛觸怒天威與世為敵的大場麵。
它本來已經不報什麼希望了——沒想到,最後還真讓它從堆蓋著層層無用數據碎片的回收站裡扒拉出來了一個,係統後知後覺想起來——
這是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
在禦宇摁著它修改完數據,將保護時洛加入它的底層邏輯後,順手植入的——年輕戰神將自己得天獨厚的天賦能力拽出來一大部分,不知道他懷著什麼心情,忍著痛一點點剝離分解化作數字代碼,一道植入了係統的數據庫。
天賦能力是每個神族最大的底牌和秘密,禦宇雖然大大咧咧將其當做名字,但也隻能知道與空間相關,其天賦能力真正的作用和精髓仍然從未有第二個人知道。
據說隻有道侶大典上感情最篤定的道侶會和盤托出彼此的天賦能力秘密,數萬年難有一對,無一不是經歷過時間的考驗、成就了神仙眷侶的美談,在神界,這是比生死相托更真摯的誓言。
禦宇不想讓時洛發現他的小心思,紅著耳尖矜持地將含著自己氣息的代碼小心翼翼藏進了係統回收站,還耐心地往上堆了厚厚一疊數據碎片。
年輕戰神才抹去額頭大汗,仿佛打了個艱難的大勝仗般,佯裝著若無其事從窗口翻出去,輕飄飄離開了存放著係統的庫房。
後來係統和時洛「意外」撞見,時洛饒有趣味地捏著它轉了一圈,就一點不見外笑納了,沒有三位上古神擔心的警惕排斥,還讓神界好一番琢磨。
係統這麼多年跟著時洛上天入海吃香喝辣,從沒遇上過大佬搞不定的危險,禦宇的未雨綢繆自然也沒用上,一直安靜待在回收站。以至於係統都時常忘記這條代碼,沒想到現在用在了這裡。
係統拆拆補補,以禦宇導入的數據為根基,輔以各位上古神貢獻的獨家逃跑秘訣,竟然讓它在生死一線的危機感中,臨時搗鼓出一個程序——
無視任何封鎖,最適合絕境中逃命。
唯一的缺點是,啟動時間有點過於長了。
要一百二十個小時。
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這哪兒行呀,等程序啟動它都涼到可以涼拌黃花菜了。
係統愁眉苦臉,琢磨著從哪裡下手優化,束手無策。另一邊,心劫和時洛越發針鋒對麥芒。
「因我。」時洛原話復述了一聲,依然口口勿平靜,又似乎暗含諷意,「他們我殺的?」
這……當然不是。
心劫沒有回應,時洛也不需要祂回應。
時洛顧自說了下去:
「若論因果,安鄉的人能安全活到亂世結束,難道不是因為我?」
有些話她隻是從來不說,但不代表事實就不存在了,也不代表她會無視自己的作用。
時洛也是第一次遇上心劫,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專注於戳人肺管子的惡心玩意兒。她從來不屑於打嘴仗,大多數時候信奉拳頭就是硬道理,但是真遇上這種情況,也是不肯委屈自己吃半點虧的。
——何況她本就問心無愧。
小山溝再怎麼隱蔽,但是吃喝拉撒,隻要有人生活就會留下痕跡,不然最初那個小山溝也不會被山匪占據。也是因為逃亡的淺兮父親一群人從匪寇手中救了原住民,原住民感念他們的恩德,婦孺才得以在這裡中安置下來。
沒道理山匪都能發現的地方,兵寇卻毫無所覺。而他們之所以能在戰亂紛飛中安穩近十年,全靠小時洛在和王二妞漫山遍野瞎胡鬧的時候,費心做的不少掩護。
他們因她多續命十數年,不能更多活幾年是他們命如此,她為何內疚?
時洛垂了垂眼睫,沒提她後來陸陸續續扔到那些人身上的功德,足以庇佑他們十世富貴安康。
係統一直分心留意時洛的動靜,此時聽到時洛的回答微微一愣,想起什麼。
之前看回憶時它就隱隱察覺不對,隻是畫麵太快還沒等它來得及細想便過了,係統此時分出部分內存推算了下,發現的確如時洛所說——而且能保住全村人還未被察覺,加上小時洛當時自身情況也不好,恐怕更不容易,應當是費了她不少心思。
若論因果,那也隻有善因。
畢竟如果沒遇上時洛,山溝那群村民早在十幾年前就該喪命於戰火中,如今撿來的十幾年安穩生活,又哪來的受時洛牽連這一說。
心劫亦是一震。
心劫隻問心,不論對錯。
隻要心中有結未解,就算無過也是錯。
若是內心果決不悔,就算全錯也是對。
所謂大道無情,天地不仁,萬物都一般無二,又從何論對錯?唯有本心不可負。
但是仙途漫漫,貪嗔癡紅塵意,縱觀三界誰又能保持從一而終的剔透玲瓏心,不妥協,不退讓,誰敢拍著月匈口說自己一生中沒有任何一件違背本心之事呢?
時洛應答地如此輕鬆,她竟做到了?
心劫似乎沒想到,連歷代大能都難以做到的事,居然被一個神魔混血輕鬆做到了。
神魔混血時刻被體內征殺不休的兩種天敵血脈所折磨,神經時刻不得鬆懈,否則隻會被疼痛狂暴占據神智成為隻知殺戮的廢物。這樣的自帶高壓下,神魔混血是三界中最容易被攻陷心防抓住漏洞的。
但是前有溫情細致的回憶作為鋪墊,後有浩然正氣倉促發問,麵前這個混血不僅沒有陷入內心掙紮,竟然還能保持這樣的冷靜理智,將祂的質控有理有據地一一辯駁回去,而且從某種程度上,她的這種角度也完全說得過去。
時洛表現得這麼不痛不癢,甚至隱隱還有些無語的樣子,心劫都要忍不住懷疑是自己了——是祂太胡攪蠻纏不講理了嗎?
心劫熄語半晌,似乎想從時洛的過往中再次提煉出她的弱點,未果後終於提到最後那個名字:「那淺兮呢?」
那個傻乎乎的小公主,命格堅韌,就算發生戰亂也是能死裡逃生之象。
那次魔禍枉死的人中,唯有淺兮一人,不因她活,卻為她死。
「她遭了算計是她自己沒腦子。」
時洛轉了轉不知何時到她手中的緋刀,驟然發難,朝著聲音來源,斜向上狠狠削去。
原來她除了敷衍心劫的逼問,也沒閒著,一直在通過對話捕捉聲音的真實來源,試圖破局。
係統滾動的代碼一跳,它雖然早知道大佬不是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性格,但是也沒想到她這麼虎,應付心劫之餘,居然還有餘力搞事情。
係統:不愧是你!
隻見緋色的刀光如同赤色的滿月,鋒利到割傷視線,令人不敢直視。原本吞噬光和聲的黑暗,居然也被刀意劃破出道道口子,之後刀意沒有減緩,勢不可擋地朝聲源處襲去。
圓潤通融,刀意大成。
這一次,刀光久久沒有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淹沒。
係統的代碼閃了閃,控製不住下意識的激動——有戲!
但是下一刻,被劃開的暗色如斷開的水流般重新合攏,又是熟悉的暗色,看起來纖毫無損。
心劫在另一個方位響起:「……無用之功。」
係統直嘆氣。
不愧是神界眾神最發怵的心劫,果然沒那麼簡單。
時洛似乎也不意外這樣的狀況。
她沒再動手,反而收了緋刀,一反剛才沉默寡言的敷衍,時洛擺出一副暢談的架勢,帶著回憶的語調感嘆道:
「像這樣的刀,千年前我能使出四十九次。」
「不才,倒是也沒乾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就平平無奇砍了棵樹罷了。」
這樣一往無前的刀意大成居然用來砍樹?還用了四十九次?
那得是什麼樹?
樹中金剛嗎,係統默默吐槽。
等等,千年前——
係統猛然抬頭,猜到那個答案一時忘了眼前的處境,高聲震驚到直接破音:「神樹青木提前衰敗碎裂是你砍的?!」
同一時刻,質問聲如潮水褪去,窒息黑暗越來越淡。
化作一縷青煙,時洛揮了揮,便徹底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