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飛鳥難渡(1 / 2)
兵敗如山倒,尤其是像大甕一般的蔓葭城內。
被擊潰的中山軍,一時間根本無法重新組織起有效的防線,中山殘兵更是連跑都沒辦法跑;西側的高山天塹此時仿佛成了閻王的索命鍘刀。
殺紅眼的趙軍士卒如潮水一般湧進城內,蔓葭城內的兩條縱橫貫通的大街上,瘋狂的人群和戰馬在肆意奔跑。
中山軍的殘兵根本來不及組織新的城內防線,就被肆意馳騁的騎兵一輪沖散,轉瞬間就被趙軍亂兵淹沒在人潮中,死無全屍。
一個年輕的中山士卒扔掉手中的武器,拚命地跟著人群朝著城池腹地跑去,隻求遠離那些來自地獄的惡魔,他親眼看到一個殺紅眼的趙軍士卒,被反抗的中山人砍了一刀,刀在他的臉頰上拉了個血口子,血水流的滿臉都是,他卻不管不顧,抓著一個中山兵的頭發,拿著劍在那人的脖子上像跺排骨一樣又砍又鋸。
他知道現在投降也不成了,最先進來的趙軍亂兵,無論降與不降的,見人就殺。
他們現在不是人,而是行走的軍功、金子。
蔓葭是大城,也是中山地的商貿重鎮,城內甚至有不少被裹挾的列國商賈。
此時無一例外,全部被殃及池魚。
外圍的屋子已經全部被點起了火,許多躲進屋子的中山潰兵被逼著從濃煙中跑了出來,轉眼就被砍的麵目全非。
地上血水橫流,空中血霧橫飛,簡直比混亂的屠宰場還可怕。原本人口繁榮、商貿發達的重鎮,旦夕之間仿若變成了阿鼻地獄。
……『哢嚓!』
上天似乎都不忍看到這番人間煉獄,瓢潑大雨從蒼穹驟然揮灑而下,沖刷著人間的猙獰。
一麵寫著「正義』二字的血紅大旗出現在城門樓下,緊接著甲胄鮮明的趙軍騎旅,踩著血汙整齊行進,密集的雨簾、整齊劃一的鐵蹄聲久久回響在空廓的城池內。
隊伍的前列,趙軍將官們大聲宣揚著趙國的仁義新政,騎在青鬃馬上的趙雍微微側目…旦見殘垣斷壁的角落裡,數具衣衫狼藉、四肢扭曲的婦人屍首正像垃圾一般被丟在哪裡。
趙雍嘴角不禁抖了抖。這就是殘酷的戰爭,殘暴就和殺戮一樣、是人的本性,尤其是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人性的惡會被無限的放大,盡管宣揚再多的仁義、道德,戰爭中的殘暴也避免不了,就如同不想讓將士死傷一樣。
而他能做的也隻有盡量減少這種慘劇。
浩盪的軍旅穿過狼藉的城道,來到蔓葭府衙外,此時這裡已經被趙軍將士們把守住,一群中山官員此時正跪俯在大門口。最前麵的人手中正捧著一個木盒。
親衛上前接過木盒,打開看了看裡麵的物事。隨即轉身捧到了趙雍麵前。
趙雍騎在馬上,瞥了一眼裡麵的人頭,又轉目望向那群中山官員。
此時跪俯在地上的捧著木盒的官員,顫顫巍巍地開口說道:「罪臣,聞大王仁義,願歸趙國。可這蔓葭大夫不識大義,一意孤行,抵禦趙國天兵,罪臣等苦苦勸解亦是無用。罪臣該死,未能立刻除掉此賊,拱手獻上城池,罪臣該死,還望大王恕罪……」
「望大王恕罪……」身後的官員立馬附和拜道。
趙雍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起來吧。中山王行無道之舉,是為背信棄義,爾等能識大義,行善舉,寡人很是欣慰。此戰我趙國是為公道正義而戰,為解救中山黎民而戰,況這中山之地,本為我三晉故土……爾等何不改邪歸正,為我趙國之民?」
中山官員們臉上頓時一喜,道:「罪臣還有將功補過之機會?」
趙雍掃了眾人一眼道:「爾等可繼續為蔓葭官員,把那些願意改邪歸正的文武都召集起來,恢復此地的秩序。下榜安民,巡檢各處暴民借機生亂,避免戰爭造成更多罪惡之事。」
眾人急忙拜道:「臣等願為趙國之民。」
趙雍麵目和善地點了點頭,隨即越過眾人在將士的簇擁下朝著府衙走去。
剛剛府衙進入大堂,肥義便從外麵走了進來,「王上赦免那些降吏倒是無礙,可為何還要讓他們委任原職?這些人可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
趙雍瞥了眼這位頭發斑白的大將軍,隨即對著一旁的宮人、侍衛朝外擺了下手。
待侍衛全都退下,他坐到上首的一張胡凳上,緩緩開口道:「那肥師以為如何?」
肥義一愣,沉聲道:「若是待我趙軍出現頹勢,這些人恐怕會轉瞬叛之。」
「肥師以為我趙國會出現頹勢嗎?」趙雍繼續反問道。
「可……」老將一時語急,沒有說出話來。
隻聽趙雍繼續道:「趙人若想在中山地紮穩腳跟,光靠我趙國的大義是不行的,最重要的還需人心的向附。那些家夥趨炎附勢不假,但若想盡快穩定下中山的局麵,這些人便有大用。寡人接附他們,也是想給其它的中山官吏做個效仿,彼時少些抵抗,我趙軍便會少些死傷。若肥師不放心,待局勢穩定下來,罷黜便是了。」
蔓葭城是中山國在滹沱河南岸的首府城市,其對中山國的意義自然也是重大的,這些蔓葭城的高官們,在整個中山國的勢力可謂是盤根錯節。
留著他們,顯然比殺了他們用處更大。
肥義一愣,他似乎從來就沒想過這茬。
沉吟片刻後,躬身拜道:「老臣愚鈍了。」
趙雍擺了擺手,頗有些語重心長道:「肥師,這個時代的規則不同了,國滅家亡亦不過是彈指之間。」
肥義沉吟不語,眼神有些復雜地看著眼前的趙王。
……
番吾城,中山軍沿滹沱河一線的最後屏障,這裡也是滹沱水出太行山脈的始端,與北岸的中山國都靈壽城隻有一河相隔。
整個城池呈U型建造,番吾北城沒有城牆、而是沿滹沱河水岸。
若是敵軍從北向南攻,番吾城幾乎無險可守;但此時作為扼守南方的趙軍,無疑是一座堅城。
河岸兩邊原本茁壯成長著許多樹木,但此時已經被砍伐的光禿禿一片。
番吾城的守將也是中山軍此戰的最高統帥,公叔捷。
此時正站在城樓之上,透過密集的雨線,眺望著遠處。
為了防止趙軍臨時建造戰船,他下令實行堅壁清野計劃,把番吾城和東桓城一線的樹木全部砍伐掉,就連船隻也全部調走或燒毀,還在滹沱河內部署了大量的水師,為的就是阻礙趙軍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