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強取(1 / 2)
堂中用於擺放菜飯的長台是用三張四腳高桌組接在一起的,桌高齊月要。
順桌看去,是兩三級的矮階,矮階下是青石板路以及長風穿林而過,堂外綠樹婆娑的景象。
景致無甚新奇之處,隻是一身穿白袍的高個少年闖入眼簾。
他肩挑扁擔,雙手扶著粗麻繩,微馱著月要背,行步有些緩慢。
因兩人的距離遠了些,她瞧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是怎樣的?
心下一陣愧疚。
「公子……」銀心站在祝英台身後,小聲的喊著她。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著王藍田。
祝英台一愣,收了神,這才發現桌上桌下,盤裡盤外的狼藉。
那雙靈動的眸子失落愧疚之意已散,此刻正滿含歉意的看著王藍田,眉間微擰,淡粉的唇角向下一撇,著實惹人憐愛。
她張口欲說話,卻被截了先。
「英台兄……可怎麼辦呢?」
王藍田的唇角幾不可覺地勾起,聲音溫潤。
隻是拿著托盤的手一鬆,「吧嗒」聲響,碟盤落地,驚得一眾吃飯的學子抬頭看過來。
祝英台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小鹿般無措且乾淨的眸子看著王藍田:「你、你……大不了,我把飯菜給你就是了!你將盤子摔了做什麼?」
她聲音微抖,為自己一時失神感到慌張。
「英台兄,我王某人哪裡得罪你了?你打翻我的飯菜就罷,怎麼還能汙我摔盤呢?」
王藍田說話的時候,抬手捏住自己袖口向下捋平,一張好看的臉上露出的則是更為無辜無助,且有些無奈和不解的復雜之色。
「你、你胡說!」祝英台辯白道。
「我胡說什麼呀?」王藍田抬腳避開掉在地上的盤碟:「明就是你用勺重重扣在我的托盤之上,才導致盤碟落地的。我哪裡是胡說?」
「你、你巧舌如簧,顛倒黑白!」祝英台憤然道。
若說之前她尚還有些慌張,語言之間磕絆也是正常,而此時她哪是慌張,實在是被王藍田這樣的明目張膽,捉弄人的無聊把戲的人給氣著了。
「我看見了!」銀心見自家小姐被人欺負,氣不過,以身護在祝英台前,「明明就是你自己把盤子摔在地上的!」
「你們主仆一心!理啊據啊,全都讓你們占了不是?」王藍田撩起沾了汙漬的衣袍,嘴角擒著一抹淺淺的笑,「罷了,都是同窗,不必為一頓飯鬧得不快。事情如何,對錯如何……」
她情切詞懇,微微頓首,哀哀一嘆:「都不如同窗情誼來得重要。」
祝英台是家中小女,上有八個哥哥,哪個不寵她慣她。她一向又是個機敏活潑的主兒,在過往的十數年歲月中,給她難堪或尋她事兒的人大都反被她收拾了。如今竟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作那詈夷為蹠的事情,實在可惡。
「王藍田你慣會說些好聽的話混淆視聽,顛倒是非!」她氣的兩頰泛紅,粉臉生嗔,星眸帶怒。
王藍田不說話,麵上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之色,不怒不憤,不嗔不怪。
堂中有學子忍不住撂筷,為王藍田開口。
「祝英台,你看藍田兄衣服上那麼大的一塊油漬,他什麼都沒說呢,你就將責全權推給他,真的有些過分了。」
「是啊!也就藍田兄好說話些,要是我肯定不會這麼了事的。」
「祝英台,怎麼你將人家飯菜打翻了,連句道歉都沒有啊。」
「就是啊。大家都看到了,你打翻藍田兄的東西在先,卻這般囂張蠻狠!」
「想你也是上虞祝家莊的公子,上課睡覺,下課在同窗麵前耀武揚威,消息傳回去令尊令堂不得氣死!」
「上虞祝家莊的禮儀教養今天算是領教了!」
「……」
讀書人總喜歡以小見大,幾句話過已上升到個人背後的家族了,再往下怕不是要將民族大義,江山社稷統統扯進來說道說道了。
「諸位諸位……我王某人在此謝過諸位出言相助。」王藍田忙按下勢頭,舉手抱拳,將話攬過,「不過此事是我與英台兄之間的小隙,還是讓我二人私下解決吧。再次感謝大家仗義直言!」
先是一退再退,恭謙有禮,言辭懇切,將己置於弱勢,引起眾人的議論與不滿反將祝英台拉入話題旋渦。
再來一招大事化了,小事化無,讓祝英台吃下暗虧,無處可說。
馬文才將一切攬入眼底,冷眼看著那群幫腔之人,心道:蠢物。
他將淺色木質的托盤往祝英台麵前一遞:「打飯。」
祝英台咬著唇,淡色的唇邊隱隱發白。
她抬眸看了眼馬文才,黑曜石般純澈的眼中溢滿了委屈,不知想到了什麼倏而低頭,動作極快的給他打飯菜。
「啪!」
「嘩!」
又是一陣碗碟落地聲,大家不約而同的擱下碗筷,再次進入觀戰區。
原本準備幫腔王藍田,博一下好感的人,瞧著主戰場的角色已變為王、馬二人,思忖片刻後決定靜觀其變。
眾人麵上雖平靜無波,甚至有些發蒙,實際內心早已喧叫不停:打起來!快打起來!
周子矯扒了兩口飯,眼睛在王、馬兩人間打著轉,思考著要不要起身關心一下他的藍田兄。
躊躇良久,他扌莫起筷子揀了塊小肉丟進了嘴裡。
湯是馬文才兜頭澆下的,飯盆是掀翻在她身上的。
王藍田狼狽如斯,伸手抹了把臉,又用還算乾淨的左袖蹭掉眼周的湯漬:「文才兄,這麼做,不太高明啊。」
「對付你……不需要太高明。」
聲音低低沉沉,沒什麼起伏,亦沒聽出什麼揶揄諷刺的味道,似乎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王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