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1 / 2)
冒雨走到小區大門口時,肖逢來電話,問她們有事沒事,可能也是聽說停車場出事了。
小萊說看見了,沒事,拿出小時候去山上偷蘿卜玉米開溜的本事帶著方簡逃出來的。
還能開玩笑,那是真沒事,肖逢讓她們趕緊回去,別在外麵瞎晃悠,最近不太平。
夜場酒吧這種地方,一年四季都沒有太平的時候,喝點酒,任何微末都會被無限放大,幾句爭執就能演變成流血事件。
作為朋友,肖逢的關心是很正常的。
小萊掛了電話帶方簡上樓,剛跑回來的,她真就小火爐一樣,頭頂還冒白氣,手心潮乎乎熱烘烘。
方簡抱住她胳膊,緊貼著她,「我們真的還要在這裡上班嗎?」
小萊仰臉看她一眼,把她兩隻手舉到嘴巴哈氣,又貼在臉頰暖暖,「別怕,回去洗個澡,睡一覺,明天的事情我們明天再考慮。」
這時電梯轎箱裡的她脊背挺直,眼神堅定,不害怕不退縮,比男人還要可靠的一對平直的肩,好像這世上就沒有她擔不住的事。
力量通過體溫傳遞,方簡緊依偎在她身邊,一顆飄忽的心也慢慢落了定。
屋裡人都睡下了,她們輕手輕腳拿上乾淨衣服進浴室洗澡,熱水熨帖每一個毛孔,停車場裡的黴味兒血味兒都洗乾淨了,人舒服得打抖。
方簡看她老半天,終於忍不住問:「你就不害怕嗎?」
低頭給沐浴球搓泡泡的小萊抬起頭,疑惑地挑了挑眉,方簡說:「就剛才,你不害怕嗎?」
嘆了口氣,小萊說:「害怕啊,不害怕我會拉著你跑,萬一那些人又打起來,誤傷我們怎麼辦。」
她站到一邊給方簡騰地方淋水,嘟著嘴巴,興致不高,但要說難過也沒到那份上。
方簡小聲:「你膽子真大,你都沒哭,感覺都不怎麼害怕。」
小萊說:「是有點嚇人,但還不至於被嚇哭,我又不認識他。再說,你都怕成那樣了,走路左腳絆右腳的,我要跟你一樣,我倆今晚都趴車底下別出來,有機會跑當然要趕緊跑了,還想那麼多。」
方簡學她的樣子,站到水淋不到的地方開始塗泡泡,小萊說:「不過你也很棒啊,你沒有大喊大叫,就很棒,很多人受到驚嚇,就會大喊大叫,生怕壞人注意不到她似的。」
方簡說:「你電視看多了吧,電視裡的人遇見危險才會大喊大叫,編劇為了走劇情。」
小萊偏頭想一下,笑著說:「就算不喊不叫的,必然得端個杯子。」
方簡接道:「女主角半夜起來倒水喝,卻不小心撞見殺人現場,瞳孔放大,杯子哢嚓落地,壞人滿臉血回過頭,女主角驚恐地捂住嘴巴,然後逃跑。」
小萊哈哈哈笑起來,「逃跑的時候左腳絆右腳摔倒,給流血的膝蓋一個鏡頭,然後開始帕金森,報警的手,微微顫抖。」
方簡:「好不容易撥通電話,卻老是報不出地址。」
小萊:「壞人破門而入,女主角嗷嗷亂叫,求他饒命,染血的刀尖落下,突然——」
她故弄玄虛地轉一圈黑眼珠,似乎在警惕著壞人從馬桶裡伸出一隻手來。
「突然什麼?!」方簡追問。
小萊神秘一笑,「突然插播廣告。」
方簡:「哈哈哈哈哈哈——」
小萊也不是不怕,她隻是腦子裡沒方簡那麼多彎彎繞,或許是成長環境使然,言語動作間有一種天生的莽勇無畏。
在沒有女性長輩的家庭長大,到底是缺乏一點女性的敏感脆弱。
小身體裡有大力量,方簡再一次對她刮目相看。
薑小萊真不是凡人,還小她兩歲呢,個頭也小小,又軟又乖的模樣,卻有一顆強大的心,一個強大的精神世界。
帶著她逃跑,抱著她安慰,嘻嘻哈哈開玩笑哄她,她自己還是個小女孩呢。
方簡說:「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一個人在南洲上學,寒暑假自己找地方打工,會唱歌,走哪都招人喜歡,有很可靠的朋友,還是個小網紅……」
比她優秀比她厲害的當然大有人在,但她身上那股滿不在乎勁兒才是最特別的,不稀得經營自己的豪放氣派,卻渾身上下沒一處不得體。
有能力把事情做好,但不會犧牲太多的個人時間,吃喝玩樂一樣不落,精力旺盛、勇敢、耐心、細致……
她的好真是數也數不完。
小萊身上哪件單拎出來都是方簡望塵莫及的,得病這幾年她除了吃喝睡啥也沒乾。
要說吃得開心,睡得舒坦,當個人間大廢物也不打緊,偏偏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還三五不時發發瘋。
小萊說:「我也沒你想的那麼好,比我厲害的多了去了,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你非要這麼想,也不能說你是真的什麼也不會,準確一點說,你隻是少了自己做主的機會,表現的機會,這兩天你還不是把工作完成得很好。我隻是比你多一點自由,如果我爸爸在南洲,肯定也不會同意我在夜場打工的。」
方簡盯著她搓頭發的兩條小細胳膊,將她話裡每一個字都拆開細細品咂,貴婦人就著一壺玫瑰花茶能把一塊馬卡龍吃上一下午,這句話夠她琢磨三天。
洗完澡躺到小床上,兩個人光溜溜抱在一起,方簡在她耳邊小聲說:「我真的不是在捧你,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真的,發自內心的,而且你這種厲害一點都不高高在上,鄰家小女孩一樣的親切。」
「那你就是愛上我了,情人眼裡出西施。」小萊說。
——那你就是愛上我了。
方簡又開始琢磨這句話裡包含的一百零八重含義,她真的很愛琢磨。
沒那麼多心竅的小萊已經睡著了,小嘴微微嘟著,小肚子小月匈脯貼著她起起伏伏。
方簡輕輕跟她蹭了蹭臉蛋,抱住她的兩條胳膊收緊一些。
早上九點,全宿舍的人都被吵醒,領班來,讓大家收拾幾件衣服準備走,中午坐公司訂的大巴去城郊的山莊搞團建。
要大搞特搞,搞上三天三夜。
女人們蒙在被子裡,清早被擾了好夢,床板上用力地翻身,嘴裡嘰裡咕嚕罵人,領班為了執行上級交待的任務,隻得一個個把她們搖起來,不斷重復剛才的話。
服務部的宿舍裡住了幾個佳麗部宿舍裝不下的佳麗,她們是最潑最厲害的,頂著雞窩頭和兩個大黑眼圈問領班,「晚上不上班了?團個錘子建,沒有心情跟你們耍遊戲,老子要掙錢!」
領班苦口婆心,「團建團建,知道啥叫團建,底薪照發,你們佳麗部的還有額外補助,趕緊起吧,中午到店裡集合。」
工資照發,不用上班,有吃有喝還有得玩,傻子才不去。
方簡蹲在衛生間馬桶上聽見外麵一幫女人高興瘋了,甩甩因睡眠不足仍昏沉的腦袋,再去想昨晚停車場腦袋被開瓢的中年男人,已經沒有一點感覺了。
看吧,死個人而已,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死了誰地球都照樣轉,大家都照樣快活。
意外、疾病、自然災害、戰爭……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死去,亦有新生命誕生。
那些死去的人是否已經進入新的輪回,都無法阻擋他們慢慢被時間遺忘,人固有一死,何必急於當下呢?
該你死的時候,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
就在這一刻,方簡決定不死了,以後再也不想,再也不提。
這時手機唱起歌來,屏幕上那串號碼沒有備注,但她認得,是方純的。
電話接起來,外麵同時爆發出一陣大笑,不知她們說了什麼好玩的,方純的聲音在她等得不耐煩快掛斷的時候才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