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2 / 2)
殊不知,這裡頭有蕭晟煜在其中的操作。
脈案一封存,往皇帝的名下一落,那還有哪個太醫敢擔著掉腦袋的風險往外透露什麼?這往嚴格裡說,是透露皇帝的信息,對太醫來說是重罪,是要諸族連罪的。
至於蓮心姑姑,也就頭一次知道個情況,後麵不管是脈案還是具體情況、用藥等,全都是隻從太醫院走,配藥都是專人專送,他們這裡就隻有個仔細妥帖煎藥,不讓人換了湯劑的責任。
具體的效果和目前的成果,蓮心姑姑也是不知道的,隻大略了解到紀芙薇夜裡視物的情況好了不少,不說次次都能看得清楚,原是十次裡隻有一兩次能看見個大概,如今卻是七八次都能瞧得清晰些了,再不然也能看見模糊的影塊,不再如過去那般一抹黑。
太醫來得更快些,比太妃娘娘給們要早。
這是尋常的看診問案的時候,不過紀芙薇卻是不知道。
臨近古稀,眾人對太後的身體更關切了幾分,原本是一旬一次的問診,現在已經是五日一次了。
平常若是有個感冒咳嗽的,宮裡內外皆是慎之又慎,就是譚太後本人不想吃藥,身邊人也會勸著她,至少看個太醫,不然紮針也行。
很快,禦用的太醫就看完了太後的情況,身體狀況和之前的差不多,就是老人家常有的那些小毛病,大問題卻沒有,需要的就是慢慢溫補和調養,完全治好、一點問題沒有,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譚太後不想喝藥,太醫也不會刻意與她為難,除非是真的必須如此了,不然也就是多給她安排一次艾灸的功夫,其他也更偏向草藥泡腳、按摩一類,並非直接用藥。
輪到了紀芙薇,花的時間稍微有一些久,紀芙薇正忐忑著,最後太醫簡單告知,隻說問題不大,但還需要一年左右的時間調養,才能到最好的狀態。
譚太後點了點頭,菡萏倒是送了出去,紀芙薇這便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譚太後道,「年輕的時候是要多注意些,養好了身子才行,哀家就是小時候落了次水,沒有處理得當,才讓後頭諸多不易。」
像是觸及了傷心事,紀芙薇揣度著她的表情,適時提出告退。
「回去吧,到點午休一會,下午她們就該過來了。」
等紀芙薇出了慈寧宮,原瞧著精力不濟已經準備閉目養神的譚太後這才睜開眼睛,她看向伺候了她一輩子的菡萏,又揮揮手讓周圍人都下去。
「如何?」譚太後道,「我瞧著芙薇的模樣,可不是個……」
「生養一事上,確實有些麻煩。」菡萏點點頭,「不過奴婢瞧著似乎陛下是知道的。」
「你先說太醫是什麼個意思?」
「紀姑娘底子虧空,幼年有缺,」菡萏說到這裡也有幾分嘆惋,「大概就是蓮心之前提到的那些,小時候是吃了大苦頭,遇到了陛下才好起來。」
「嗯……」譚太後靠在躺椅上,椅子下麵不是常規的「直立腿」,支撐的近地的地方是竹製的圓弧,能夠隨著她心意前後一定程度地搖晃著。
菡萏於是繼續把太醫對紀芙薇身體情況的診斷仔細說了一遍,一字不差,隨後才道診斷結果:
「太醫是覺得如果順利,也要個一年半載的調養時間,就這樣也不能保證之後是能順利有孕的……何況紀姑娘瞧著月要肢纖細,身體怕是撐不住個孩子……」
「那你覺得呢?」譚太後閉上了眼睛,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奴婢覺得,若是陛下喜歡,收了也無妨,但若是為了皇嗣……為國本大計,還是該廣為開枝散葉,不能隻撿著這一處……」
譚太後停下了晃悠,睜開了眼睛,一雙鳳眸燦若明星,一點不見老人家的那種昏聵濁濁。
她盯著菡萏,悠悠地道:「你也照顧了我大半輩子了……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個舊事。」
菡萏跪了下來,她已經意識到了不對。
這次是她冒然僭越了。
「當年德睦太後、我的好婆婆,也是這麼看我的吧……」譚太後輕笑了一聲,目光放遠了去,神色悠悠,像是翻動了極久遠的記憶。
「宮裡內外,所有人都盯著我的肚子,可我就是怎麼也懷不上,越急越懷不上,各種方子,別說是調養,藥喝得多了,偏方也沒少用,到後來是聞著苦味兒,就一個勁地惡心,就這樣還要被我這個好婆婆身邊的大宮女大太監盯著,把東西灌進嘴巴裡,哦對,還有那吐了唾沫的符水……」
菡萏已經跪伏在地上,一點兒聲音也不敢冒出來了。
當年她還不是太後娘娘身邊頭等的大宮女,前頭自有其他人在,那些人也沒少替當時還是肅宗皇後的太後娘娘擋下來自婆婆的折磨,後來一個個走得都早。
更早時候,在肅宗還是皇子,沒有登基為帝的時候,從譚氏成為皇子妃,幾年沒有子嗣所出的時候,壓力就已經開始了。
「你誤會了一件事情,」譚太後直起了身子,看著五體投地跪在地上的人,語調淡淡,「我叫人來給芙薇看病,隻是為了了解她的身體情況,身體不好就要看病,身子骨弱就該溫補,不是為了生育、為著皇嗣,更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從不以子嗣為皇後、妃嬪的考量。」她說,「我是不會讓自己成為德睦太後那樣的人的。」
壓抑的沉默。
許久之後,菡萏恭敬地道:「奴婢遵命,自請領罰。」
「半年俸祿吧。」譚太後重新躺了回去,手指在扶手上慢慢地點著,椅子重新又悠悠地晃動了起來。
下午,陽光正好,紀芙薇抬頭看了一眼。
「這雲都不動呀。」她笑道,「好一朵『停雲』。」
辛夷笑著接了一句:「停雲,思親友也。」*
紀芙薇先是一愣,隨後便笑了:
「我沒有什麼『親』可思的,倒是『友』……估計也不需要我思。」
「這世上獨個恩人,叫我心裡掛念。」她紅著臉,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不用人回答,紀芙薇自己收拾好了神色,再次到了譚太後那兒去。
她自然不知道方才這裡的風波,不過慈寧宮的人倒是都知道了一直得臉的大嬤嬤菡萏得了處罰,不過不知道仔細緣由,還有揣測是上午伺候不周的,以至於到了下午,人人待她都更加仔細了幾分。
紀芙薇還沒來得及奇怪,陪譚太後說了會兒話,就聽得人通傳,東側殿的貴太妃高氏先來了。
「譚姐姐,我來了。」
貴太妃人還沒出現,聲音已經先傳了過來,天然幾分笑意,人走過來,果然是言笑晏晏,一雙美目雖有幾分歲月痕跡,卻不減她明麗動人。
「給高太妃娘娘請安。」紀芙薇站起來先迎小小步,再請安。
「快起來。」高太妃手一抬,就將她扶起來了,她身上有股好聞的海棠花香,雖然打扮相對簡樸,但卻依然姿色過人,特別耀眼。
「就是紀家的小姑娘吧?」高太妃道,「瞧著可真可人,我太羨慕譚姐姐了。」
說著,她便褪下一個極其華麗的鑲滿了各色偌大珠寶的緙絲蝶紋寬金手鐲,戴在了紀芙薇手上:
「這是我年輕時候的東西,還是德睦太後給的賞賜之一,我才進宮的時候得的,眼下我是戴不得了,給小姑娘高興高興。」
紀芙薇忙道:「長者賜不敢辭,臣女謝娘娘恩典。」
「客氣客氣,」高太妃笑道,「那順便我早準備的紅封也一道收了,是能和這手鐲搭配起來的一套金頭麵,也是百蝶圖案的,搭配上鮮花,最是花團錦簇不過。」
這下,紀芙薇是真的驚了,下意識便想要拒絕。
結果譚太後笑笑,接過了話茬。
「別和她客氣,你高太妃娘娘有錢得很呢。」
「哈哈哈哈,譚姐姐莫要羨慕。」她道,「這都是我年輕時候的『戰績』。」
紀芙薇這才知道,原來高太妃早年時候經常打馬球,還和人比馬術,玩賽馬那些東西。
幾次草原人來,向中原進貢和提出比賽,宮裡女子那邊,就指著當時的高貴妃、如今的高太妃爭口氣了。
高太妃那時候幾乎是回回第一,自然就得了許許多多的賞賜,寶石珍珠一類尤其多。
再加上高家也殷實,和別的需要宮裡妃嬪補貼娘家的情況不同,高太妃不需要給娘家爭寵、獲得恩典,也不需要往家裡送金銀,反而為了讓她過得好些,高家沒少往宮裡送他們得到的戰利品,回回都少不了高太妃的。
高太妃是宮裡眾所周知的手鬆和有錢。
她本身也是個高調的性子,不說是性格張揚,也是相當外放,當了太妃雖然有所收斂,但也仍然是明媚的人。
「瞧你,可炫耀了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