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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誠最近總是夢到同一個場景,以市縣領導為首,一群身著中山裝的人走進麥香村,整個生產隊敲鑼打鼓無比熱鬧,家家戶戶都有人探出頭來張望。
「聽說了沒?李家那小子考上狀元了!教育局領導都過來找他談話了!」
「還有報社的記者過來采訪呢。」
「嘖嘖,可了不得。」
夢裡,他又回到了李家小院,好像從來沒有被趕出去過,李平等人老老實實地掃地端茶,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領導記者。
趙艷芳一身喜慶的紅衣服,整個人神采飛揚,她打開大門,笑得見牙不見眼。
「是趙嬸子吧?你家兒子是h省狀元吶!恭喜恭喜啊!」
「李同學你好,我是h省報社的記者,想采訪幾個問題……」
李誠仿佛虛虛踩在棉花上,幾乎要飄起來。
直到李誠一轉頭,看見主屋的兩扇實木門敞開,相裡亭稍顯惺忪的雙眼向下掃來,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誠同誌,做什麼美夢呢?」
李誠霍然驚醒。
他大睜開眼,從擁擠的炕上坐起身,四周一片漆黑,沒有敲鑼打鼓和恭維誇贊的聲響,隻有穿透耳膜的磨牙打呼聲。
難聞的汗味和腳臭味混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沖擊著鼻腔,李誠回過神捂住鼻子,徹底從夢境中脫離出來,看清了目前的處境。
他如今住在趙家,跟幾個舅舅和表兄弟擠在一張炕上,勉勉強強側著身占了個角落的位置,還時不時就要被踢一腳,每晚都睡不踏實。
趙家人不歡迎李誠和趙艷芳,這兩人就是跑來占房間蹭白飯的。特別是最近一個月沒交夥食費,趙家嫂子經常刺他們幾句,指使兩個人乾活,不然就不給飯吃。
李誠簡直恨死了,但冬季他法投機倒把賺錢,隻能任趙家嫂子拿捏。
趙家嫂子全然是惡婆婆的架勢,說不給飯吃就不給,趙艷芳和李誠餓了幾回,實在難受,最後也老實了,什麼髒活累活都乾。
他們成了被剝削的一方,終於體會到當初李亭的滋味。
趙姥姥對這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最寶貝的還是孫子兒子,並不想白養著閨女外甥。
當《高考模擬試題匯編》傳進生產隊,趙家人知道相裡亭很可能是這本書的作者時,李誠和趙艷芳處境更差了,趙家人碰上他們都橫挑鼻子豎挑眼,要不是李誠的成績還沒出來,他們指定把兩人攆出家門,趕得遠遠的。
慘痛的現實將母子二人打得鼻青臉腫,李誠做夢都想出人頭地,讓這些人再也高攀不起。
理智上,李誠清楚這幾天來的夢不太可能成真,但當他懷著期待的心情,走到麥香村村口,看見迎麵走來一群身穿中山裝的人時,他登時被巨大的驚喜砸中。
這一幕,和他夢中一模一樣。
「小同學,你知道李家怎麼走嗎?就是李平那家。」有人叫住李誠問路,滿麵和藹可親。
問路的人身後,持著相機和筆本的記者,以及幾個戴眼鏡很有氣質的中老年人都激動起來。
「可以幫我們帶一下路嗎?」
李誠心潮起伏,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笑說:「當然可以了,這邊走。」
「謝謝了啊小同學。」
李誠往後瞥了眼,身後的人大多儀表堂堂,透著股精英範,年紀比較大的那幾個也給人一種老學究的感覺,心底隱隱有了猜測。
麥香村生產隊的人們哪見過這種陣仗,差點以為是領導視察來了,但仔細一看又不太像。
有人站在家門口揚聲問:「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去李家,今年你們生產隊可是出了個狀元吶!」
「狀元?」
「咱們村出狀元了!」
「咱省參加高考的考生得有好幾十萬吧?這都能排第一,可真是太厲害了!」
「是哪家的狀元啊?」
「那還用說,當然是李家!」
沒一會兒,消息就傳遍整個生產隊,冬日閒下來的鄉親們朝李家小院那邊走,圍攏起來看熱鬧。
李誠感覺到周圍人投來的視線,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之前的灰頭土臉通通消散了。
「李誠小同學,你也參加了這一年的高考?」
「對,國家一開放高考,我和班上同學就報名了,都想考上大學給國家做貢獻。」
「小同學你這思想覺悟很可以啊。」
李誠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考完這麼些天,我心裡總沒有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
「年輕人就是要自信一些,你肯定考上了。」
李誠試探完,得到這個回復,總覺得是某種暗示,渾身的血液都在噴張。
「看你年紀也不大,應該剛好上高中,你家人呢,有人報名了嗎?」
「我二哥也去考了,不過他上完小學就在生產隊種田乾活,好多年沒碰書了,臨時復習了一陣,估計懸。」
李誠雙眼透著冷意,始終不信寫出《高考模擬試題匯編》的相裡亭就是他那二哥。
「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