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過客之名(1 / 2)
程安之二十歲生日那天,初秋的空氣中仍透著夏天的躁。
那天一整天都是專業課,傍晚下課後,程安之獨自一個人在畫室趕某藝術展的參展作品。
夕陽落在她的畫布上,她放慢筆觸,調了一筆跟跟心情相稱的灰調。
彼時程老先生徹底離開權力中心,不在高位,程家勢力陡然散盡,程家後輩個個受牽連。程靜之的父親調離瀾城去了遙遠的西南,程文卿的職務被架空,踐行職權時處處受阻,處處被動。
爸爸回家後的笑臉越來越少,耿慧潔忙於照顧幼小的妹妹耿未,為無暇替丈夫排憂解難而自責。某次在餐桌上,妹妹頑皮打翻了輔食碗,耿慧潔情緒失控沖她發了脾氣,小姑娘嚎啕大哭,怎麼也不罷休。
最後是程安之把小姑娘抱進自己房間,安撫許久,妹妹才止了哭聲。
程文卿告訴程安之,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殘酷現實。成王敗寇,攪弄權力的後果就是被權力挾製。程家變成這樣,他們稱不上是犧牲品。
程安之從小生活在優渥的家庭環境中,被周圍所有人捧在手心。但她不嬌氣,也不柔弱,因母親早早離世,長成一副能承事的豁達性子。
家境陡變後,她又一次快速成長。
她對爸爸說:"我們家已經受盡上帝的優待了,以後你好好照顧爺爺,我跟妹妹好好照顧你跟慧姨,日子平平淡淡的,也沒什麼不好。"
程文卿愧疚道:"安之,現在風頭緊,你出國留學的事情可能就……"
"沒關係的爸爸,反正紀司北也不喜歡我,我不想去美國了。等過幾年我自己有經濟能力了,我要去意大利,去巴黎,我會好好努力的。"
……
畫布上鋪滿灰調,卻不顯高級。程安之又調了筆濃墨重彩的金色,塗在了畫麵中最黑暗的地方。
她想起喜歡而不得的紀司北,努嘴笑一下,對自己說道:"二十歲了哦,該放棄就放棄,說到做到呀程安之。"
程靜之說她因為程家的現狀,少了些追逐紀司北的勇氣和底氣。
她也理不清頭緒,復雜的心態下,好像得到一個人的愛慕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追紀司北隻追到二十歲,是她當年立下的諾言。
今天是最後一天。
最終程安之放棄了手上這張畫。
獲得藝術展的參賽資格並不容易,她隻想找到最滿意的狀態,完成一幅拿得出手的作品。
她極有耐心地蹲在地上裝訂新畫布,忽然,有人在黃昏消失前的最後一刻,敲響了畫室的玻璃窗。
她回了頭,紀司北清風霽月般地站在走廊上,她滿心的躁,終止在看見他的這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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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之被帶到風荷大廈頂樓。
門打開,藍色係的生日裝飾氛圍鋪滿整整一層樓。
她喜歡跟藍色有關的一切,紀司北用一整間屋子裝滿跟藍色有關的浪漫禮物。
她整個人被定在了門口,像墜入虛擬世界,走近陌生的奇異空間,像溺入潮熱的深海,被藍色泡泡包裹。
她在海底伸出手指戳破一個藍色氣泡,裡麵裝著"你好像等到了",又戳破一個,裡麵寫著"這是真的嗎"……
"程安之,生日快樂。"
紀司北的聲音成了幻聽,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為了證實,伸出手抓住他的手,用力握著,感覺到有溫度,她才確認,這是真的。
"唉……"她發出的第一個聲音,是一聲嘆息,沒忍住又笑了,問:"是惡作劇嗎?"
說完覺得自己的腦子怎麼像被海水沖昏了頭,定定地看著紀司北,"肯定不是惡作劇,你才沒這個閒工夫。"
眼睛裡看著他,等著他開口說點什麼。過程中她不鬆手,比以往任何一次占他便宜時都要厚臉皮,先是抓著,然後牽住他的手掌。
紀司北的回應,不是眼神,也不是跟表白有關的話,他低下頭,用另一隻手把她的手剝開,隨後,重新牽住,跟她十指交握,帶著她大步往裡走。
"這是什麼意思?"邊走,程安之舉起他們交握的手,故意找他討要一個說話。
他說:"先把你占過的便宜討回來。"
"然後呢?"
"你期待什麼然後?"他們走到沙發邊,紀司北打開一個藍色禮盒,"壽星,先去換衣服。"
禮盒裡是一條白色的禮服裙。
程安之看呆了,這條裙子的設計,出自她自己之手。要不是月匈口處的花紋實在別致,她都快要忘了她曾畫過這樣的一條裙子。
這是她十七歲那年夏天,每天跑來這裡畫畫的時候,某一次遺忘的一張速寫。她那段時間剛學人體,練習速寫時,喜歡給畫紙上的人物換裝。
那天她來了靈感,給她畫的女孩穿上了這樣一條禮服裙。
或許是因為她心血來潮給畫上的女孩畫了頭紗,所以紀司北才讓這條裙子在呈現時變成白色。
白色,不是她鍾愛的顏色,是婚紗的顏色。
"紀司北,我好怕今晚十二點會有南瓜馬車來接我回家。"捧著禮服裙的程安之誠惶誠恐地開著玩笑。
紀司北又打開另一個盒子,裡麵是一雙淡藍色的禮服鞋,設計跟裙子互相呼應,質感十分高級。
他提著鞋靠近程安之,讓她坐在沙發上,他脫掉她腳上的鞋,幫她換上新鞋,待換好,他抬起手在程安之的麵前打了個響指:"找到你了。"
多麼奇妙的答案,讓玩笑裡的童話故事迅速快進到結局。
卻不是王子找到灰姑娘,而是程安之守得雲開見月明。